第二十二章枷中佛(第1页)
分别之际,楚长昀却说还想再留一会儿,于是让李逢舟先走。
赵灼玉和唐楚月本有体己话要说,楚长昀杵着不走,二人只好默默喝起茶来。
楚长昀嗅到尴尬的意味,率先起身朝唐楚月一揖,吓得她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这、这我可受不住。”
楚长昀诚心道:“让唐小姐误会在下是有意窥探你的行踪,此事我有错,但方才逢舟在,在下拉不下脸来赔礼,现在给二位姑娘赔个不是。”又朝赵灼玉一揖,继续道:“在下不走一是给二位姑娘赔罪,二是想替逢舟说几句话,还望赵推官赏脸听两句。”
赵灼玉起身回了一礼,笑道:“楚小侯爷言重了。”
心里想的却是:你二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楚长昀在赵灼玉过于温和的面色中窥见了她的怀疑,他笑着招呼姑娘们落座后缓缓道:“这第一件,是逢舟抢赵推官功劳的事。其实这并非逢舟意愿,只是这些年刑部与京兆府上官的不和,抢案子、抢功的事时有发生,总要有人去接那份‘功’,逢舟总一副看淡一切的模样,这‘好事’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哦。”赵灼玉漫不经心地回应。
她当然知道抢案子和功劳不是李逢舟一人所为,但受伤的是她,获利的是李逢舟,他是否有苦楚赵灼玉才懒得去想。
讨厌李逢舟,对赵灼玉而言是顺理成章的事。
唐楚月深知赵灼玉委屈之处,忿忿不平地反驳道:“那他为何不拒绝?他就算有不得已之处,那阿玉就是活该吗?楚小侯爷以为她在京兆府就受人尊敬了?若不是看在她师父和赵大人的面上,谁愿意让她查案,丢给她的都是又脏又累的活,案子查完了功劳还算刑部的,凭什么?”
楚长昀察觉唐楚月误以为他是想让赵灼玉理解李逢舟,赶忙摆手解释:“我知道赵推官受了不少委屈,我并不是想替逢舟开脱,只是想让赵推官了解其中缘由,逢舟不是故意与她作对。”
唐楚月学着赵灼玉“哦”了一声,端起茶碗来猛饮一口压下心头不快,又听楚长昀继续道:“第二件,逢舟说方才说他思考之后会同赵推官解释清楚为何他想借你们的小报讲林渊殴打家仆一事。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定是想随意编一个借口搪塞,我知道他的目的,我来替他说。”
赵灼玉满面不解道:“楚小侯爷这是要出卖好友?”
“别说这么难听嘛。”楚长昀明快一笑,“我说出来,赵推官才能信他能把事办好,而不是在坑你。”
这话勾起了赵灼玉的好奇,她故作勉为其难地模样道:“楚小侯爷既然想说,我没有不听的道理。”
楚长昀笑过之后神色渐渐肃然,“逢舟的老师,就是曾经的右都御史严大人,他六年前提出完善律法,自那之后惨遭挤兑,就连逢舟的父亲也与之渐行渐远。可逢舟一直将严大人视作最景仰之人,觉得老师所言千妥万当。所谓律法,本就该顾及小民,而非只限制小民。可当时就算严大人有权,却因见地太过尖锐,追随他的人少之又少,只一年,他连遭数次弹劾,官职一降再降,最终选择辞官归隐。”
这件事当年闹得轰轰烈烈,因为赵灼玉父亲当时在大理寺任职,她还问过父亲为何不同严大人一起?
父亲当时只道:“我敬佩严大人的勇气,更认同他的见地,可律法本就是要将某些人排除在外的,如此激进,我怎敢与之为伍?”
楚长昀面带痛惜,继续道:“严大人回乡一年后就郁郁而终了。其间逢舟和严大人一直有联络,逢舟常说,待他入仕之后,迟早有一日会将老师请回来,他们要共同完成夙愿。可那夙愿,终究成了严大人的遗愿,逢舟也为此消沉许久。”
赵灼玉和唐楚月亦面露惋惜之色,赵灼玉蹙着眉,一面回想一面喃喃:“‘性命所系,贵于圭璋;名教纲常,次乎存续……’,我听父亲提起过。难不成李逢舟想借着无人管林渊殴打家仆的事重提完善律法?”
“这太危险了。”唐楚月不由惊道,继而忙不迭地摇头,“风险太大,我们怎么担得起。”
楚长昀宽慰道:“他多半没这个打算,或许只是不想看着律法形同虚设,也想给求他救命的书童一个交代。而且……”
他顿了顿,豁出去一般:“当年排挤严大人,林茂文和陈岩也在其中。光凭这一点,逢舟定会和赵推官站在一起,绝不会坑你。”
怪不得李逢舟会说“要让有罪之人更痛苦”,原来他还有报复林茂文和陈岩的打算。
赵灼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我想想怎么做。”
*
三日后,无名小报再次出现,这回讲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被家主打得半死,报官无门的故事。
按照原先的路数,看到小报的人已然猜到这定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干的破事。
那小报将家主如何对一个娃娃痛下狠手的描绘得让人一看就能切身体会到他的痛苦似的。看过的人,无不为之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