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1页)
县城的夏天,空气黏得能拧出水。
姐姐在超市找了份兼职,收银台一站就是大半天。
我偶尔跟去,在河边的柳荫下看老大野下棋,棋子砸在石板上的脆响混着蝉鸣,或者干脆蜷在姐姐那辆车的后座打盹。
十七岁,方向盘摸得熟,驾照却像天边的云,够不着。
录取通知书寄到时,信封硬邦邦的,带着点油墨味。
一所中游的“985”,名字响亮,只是“化学”两个字像块冷铁砸在心上——传说中的天坑。
姐姐眉眼弯弯,说要办升学宴。
怕她忙,我跳起来反对。
最终,饭桌上只多了叔叔一家几口人。
村口那棵栗子树下,总有目光黏在姐姐背上,夹杂着嘀咕:“考上了一本,酒席都不办?啧啧……”那些眼神,像细密的针。
于是姐姐再让我回S市时没再拒绝。
我是村里头个一本线。自然也是头一个“985”。高中排名上白纸黑字也进了前十。
手机嗡嗡震个不停,祝福短信挤满了屏幕,银行卡里不时跳出数字,一笔笔资助和奖金。
原来“万众瞩目”是这种感觉,轻飘飘的,又有些烫手。
我想转给姐姐,她手指蜷了蜷,又松开屏幕。
“小川应得的,”她声音很轻,“留着……以后读书、找女朋友用。”
S市里的日子像温吞水。
我常跟着姐姐去清卿姐的小店帮忙。
起初清卿姐摆手,后来看我们姐弟俩忙活,嘴角的笑纹就藏不住了。
开学前,她硬塞给我一沓钱,厚实得硌手。
“工资加贺礼,不要就不理你们了!”她把钱拍在柜台上,眼神不容拒绝。
临行前一天,姐姐又穿上那条黑丝绒的礼服裙,裙摆开衩处,一线肌肤在路灯下若隐若现。我们在河边走着,我瞥见她脚踝上那抹细细的银光。
“姐姐,还戴着呢?都褪色了。”我指了指那根脚链。
“习惯了,”她低头看了看,“小川觉得不好看吗?”
“……没,戴不戴都好看。”这句话脱口而出,真心实意。
她是我仰望的高山,也是此刻夜色里摇曳的幽兰。
她轻笑一声,带着点嗔怪:“就知道你这样说。明天……我开车送你去?别坐高铁了。”
“票都买好了!还有迎新志愿者呢,前几天不都说定了?”我有点急。
“票能退呀,姐姐反悔了不行?”她侧过脸看我,路灯的光晕在她眼里浮动,声音低下去,“……是不是怕姐姐去,给你丢人?”
“绝对不是!就是……不想麻烦你跑那么远。”
“那就这么定了。”她语气轻快,一锤定音。
……
方向盘在她手里稳稳转了小半天,才看见大学巍峨的校门。来不及申请,只能在附近的停车场停下。
姐姐抢在我前面,向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打听宿舍楼、教学楼,问得比我这个正主还仔细。她大概觉得我脸皮薄。事实也如此。
宿舍里空空荡荡,只有铁架子床和光秃秃的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