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go blind(第4页)
他不知道江桎当初被拽出去听到妈妈说要把自己儿子送到精神病院时吓得跪地乞求,怕极了影响他的学业和未来,一遍遍说自己愿意去戒同所,愿意认罪愿意自首愿意坐牢,什么都愿意。
他不知道江桎到底求了多久,到底如何求的,才让妈妈和继父彻底放下心来。
他不知道江桎从搬来这个村子的那年开始写日记,每日每年都有祁殃的影子,早已在精神臆想中和他相伴了多年,尽管前三年祁殃从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
甚至江桎即要按照与祁殃父母的约定去自首坐牢的前一天,凌晨一点,偷偷联系他出来见一面时——
他都不知道江桎如何换的新电话号码、从何得来自己的新联系方式和大概地址,又是如何从那个城市来到这个城市的,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到达、从哪儿来的钱,他一概不知。
包括那人是否如之前所言真的边打工赚钱边一路路坐公交车,其间是否被偷去手机被拐到别的地方,又是否吃不上饭睡马路街……
但那人确实如之前所言,见他时是干净的。
沉重的痛苦又总是轻飘飘的,每每轻易挤到喉咙时又落下去,震得心膂欲摧,砸得肝胆俱碎。
十七岁的江桎心里明白,监狱、工地、砖厂、精神病院、戒同所、老旧出租屋发霉的墙角……哪一个都可能是他的明天,但独独不可能回到所爱之人的身边了。
那些外界的标签黥刑一般深深刻在了他的脸上,像刀子一样剜去了他的膝盖骨,他终于如众人所愿匍匐在地永远抬不起头来。
他又瘦了好多。
祁殃只是想道。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今天又是哪年哪月哪日呢。
他的视线在江桎身上一寸寸刮过,像是自我凌迟一般,铺天盖地的回忆和窒息的无力将他连皮带骨地绞陷进去,他甚至连心疼都来不及。
他眼下的乌青又重了许多,皮肤没有之前白了,掌心多了粗糙的茧,流海能看出来见面之前他自己剪过,穿着单薄的长袖长裤,分外拘谨老实的坐在旁边,时常会被周围细小的声音吓得发抖或是神经紧绷,唯一不变的是说话时脸上带着笑,只是不敢再看祁殃的眼睛。
“你还喜欢我么?”
“我还喜欢你。”
江桎没有犹豫道。
说完这句话后微微偏开头抬手抹了一下脸侧,又很快放下,指尖的湿润被吞噬在黑夜里。
城市的霓虹灯下,唯一能隐匿他们身影的也只有这片瓦之地。
可是上一秒还拉着他坐公园长椅上浅笑说谈的人下一秒就支开他溜走了。
祁殃追到江上高架桥时只来得及见桥边风中一抹皂白色衣角,不顾一切地想要去……
想要去干什么呢。
冷风裹挟着他的身体。
心脏绞痛。
祁殃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干什么、想要什么,或者说从来都不敢明确地选择什么。
无力和逃避渗透他薄纸一般的一生。
纷杂不成雏形的思想被一阵刺耳的货车鸣笛声冲断,脑中五彩斑斓的乱线终于浸泡在暗红汹涌的鲜血里,随着黑色沉寂下来。
耳边很杂很乱,不用想都是起伏的刹车声和尖叫,他的听觉不能要了,于是专注于眼前,眼前也那么黑那么红那么晃,还有一抺廉价的白印在上面不动,像劣质拍立得洗出的相纸,杂色噪点密密麻麻,粗糙得很,刮得他眼前生疼。
他又想起了之前和江桎一起拍的那些合照,那人的小破手机拍出来也是这么鬼一样的质感,跟早清珍贵遗留影像似的,还单单就喜欢用那个拍。
祁殃担心那些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担心他们没有人注意到前一刻跳江的人。
他希望那些人能救回江桎,但又不希望,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活不了了,现在或许已经成了一滩尸体,所以江桎也不要活了。
要痛苦一起痛苦,要解脱的话,他也想带上他一起。
江桎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那胆小鬼临近反悔又丢下自己溜了。
幸好自己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