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第2页)
半晌,纪崇州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打破了长久的寂静,也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晚膳,留下用吧。”
纪崇州那句“留下用晚膳”,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姜雨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抬起眼,迎上纪崇州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面没有命令的强硬,也没有施舍的意味,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者说,是他新发现的、对这件藏品行为模式产生兴趣后的一次测试。
拒绝?她没想过。在这座府邸里,纪崇州的话就是法则。顺从,是她生存的基石。但此刻的顺从,已非往日的麻木。
她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仿佛刚才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应承。但那低垂的眼睫下,思绪却在无声翻涌。
晚膳被布置在暖阁隔壁一间更为雅致的暖厅里。不再是侍女端着食盒送来软榻边,而是真正的、铺着锦缎桌布、摆放着精致碗碟的餐桌。菜肴不算奢华,但极其精致,荤素搭配,药膳的清香混合着食物的热气,在温暖的空气中弥漫。
纪崇州在主位坐下。姜雨被侍女引到他的下首位置。她没有局促不安,也没有受宠若惊,只是平静地坐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她甚至没有主动去看桌上的菜色,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骨瓷碗碟上,那细腻的白釉映着烛光。
纪崇州没有看她,自顾自拿起银箸。他没有说话,进食的动作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精确而高效的冷感。夹菜,咀嚼,吞咽,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没有多余声响,更无丝毫烟火气。空气里只剩下银箸偶尔碰到碗碟的轻微脆响,以及食物被咀嚼的细微声音。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张力。姜雨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无形的压迫感,即使他并未刻意释放。她拿起自己的筷子,动作有些生疏——被困暖阁太久,几乎忘记了如何在这种正式的场合用餐。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模仿着纪崇州的节奏,小口地、安静地进食。她只夹离自己最近的几样素菜,对侍女小心布到碗中的药膳炖肉,也安静地吃下。
她的心思并不在食物上。她在观察。观察纪崇州用餐的姿态,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属于上位者的从容和掌控。观察他偶尔抬起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像审视物品,更像是在评估一个行为模式发生变化的、值得留意的存在。
“味道如何?”纪崇州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打破了长久的寂静。他夹起一片清炒的笋尖,目光却落在姜雨脸上。
姜雨咀嚼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咽下。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回视过去。那眼神里没有讨好,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淡淡的、近乎漠然的坦诚:“尚可。”
两个字,简洁,疏离。
纪崇州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寡淡评价,甚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兴味。他不再追问,继续用餐。
晚膳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姜雨吃得不多,但足够维持这具身体所需。纪崇州放下银箸,立刻有侍女奉上温热的巾帕和漱口水。他动作一丝不苟。
姜雨也安静地漱口、擦拭。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任何眼神或言语的交流,却又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角力——一个在不动声色地试探边界,一个在沉默中坚守着内心的疏离。
自那晚之后,这种诡异的共处模式似乎被默认了。纪崇州来暖阁的频率并未明显增加,但他停留的时间有时会长一些。他不再总是坐在固定的位置看书或处理文书,有时会踱步到书架前,随意抽出一卷书翻阅几页,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窗边看书的姜雨。有时,他会在姜雨望着窗外发呆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的只是高墙内被精心打理、毫无生气的庭院景致。
姜雨对他的存在,从最初的紧绷,到麻木,再到如今近乎漠然的适应。她依旧安静地看书,安静地喝药,安静地用餐,偶尔会被留下一起用膳。她不主动开口说话,除非纪崇州问起什么。回答也总是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情绪色彩。
这种平静,是姜雨用内心的两清和刻意疏离筑起的一道墙。她在墙内冷眼旁观,观察着这个囚禁她的男人。
渐渐地,她捕捉到了一些暖阁之外的信息碎片。并非纪崇州有意透露,而是府邸运行本身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