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第1页)
“最后那一刻,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她?为什么要推她出去?为什么要说……说那种话?”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洞内勉强维持的平静。顾北丞猛地转过头,看向牧池,眼神复杂。
牧池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浑浊,布满血丝,深处却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戾气和痛苦。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低沉:
“为什么?”他重复着姜昭的问题,语气带着一种自嘲的疯狂,“姜昭公主,那你告诉我,你又为什么要去郦城救姜雨?”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姜昭,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我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马上就能逃出生天。你!就为了你的妹妹,不管不顾地往回冲?在纪崇州的地盘上救人?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是草吗?!”
“她是我妹妹!”姜昭激动地反驳,牵动了伤口,痛得她蜷缩起来,但眼神依旧倔强地瞪着牧池。
“妹妹?哈哈哈……”牧池发出一阵低沉而凄厉的惨笑,笑声牵动胸前的伤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血沫都溅到了地上,“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姐姐!你去救人的结果是什么?我们这些人差点全军覆没!你看看我们现在,像不像三条被打断了脊梁、只能躲在阴沟里等死的野狗?”
他指着自己胸前的伤,指着姜昭吊着的胳膊,指着顾北丞疲惫不堪的脸,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颤抖扭曲:“这都是拜你所赐!姜昭!如果不是你那一时冲动的姐妹情深,我们或许已经逃远了。纪崇州根本追不上。是你,是你把我们都拖入了绝境!”
“你住口!”姜昭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混合着屈辱和愤怒,“是纪崇州!是他害我们至此。你不敢恨他,就把怒火都撒在我头上?撒在姜雨头上?她有什么错?她只是被纪崇州囚禁的可怜人!”
“她可怜?”牧池的眼神陡然变得极其阴鸷,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恨意,“她可怜?她待在纪崇州身边,锦衣玉食,被当成宝贝一样呵护着!而我们呢?我们在刀口舔血,在泥泞里挣扎!她只需要掉两滴眼泪,就能让纪崇州为她大动干戈!她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凶狠地锁定姜昭:“最后那一刻,我不推她出去当盾牌,我!你!或者顾北丞!我们大家谁都活不了!用她的贱命换我们三条命,有什么不对?更何况,她那点委屈,在纪崇州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死不了!”
“你无耻!”姜昭再也忍不住,抓起手边一块冰冷的碎石就朝牧池砸了过去。石块砸在牧池脚边的地上,溅起几点火星。她气得浑身哆嗦,泪水汹涌而出,“牧池,我看错你了!你就是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畜生。姜雨她……她那么信任你!你竟然……”
“信任?”牧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暴自弃,“信任能值几个钱?是能当饭吃?还是能挡刀剑?在这乱世里,活下去才是唯一的道理!为了活下去,别说推她出去挡刀,就是……”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阴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够了!”一直沉默的顾北丞猛地站起身,挡在了两人之间。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地扫过情绪失控的两人,声音带着疲惫,“都少说两句!吵什么吵!是怕纪崇州的狗鼻子闻不到这里的血腥味吗?”
他指向牧池:“将军,省点力气压制伤势!再动气,伤口要是崩开,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他又转向姜昭:“昭公主!你的伤也不轻,再激动下去,手臂还要不要了?”
顾北丞的目光沉痛而失望:“现在吵这些有什么用?互相指责能让我们活下去吗?能让我们逃出去吗?昭公主,将军的做法是有些绝情,但在当时那种绝境下,那是唯一能争取一线生机的办法!姜雨。。。。。。昭公主冲回去救人是重情,但确实把我们所有人都置于了更危险的境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乱和沉重:“现在,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在这里。有力气吵架,不如想想怎么弄点吃的,怎么处理伤口!再这么下去,不用纪崇州来,我们自己就先耗死了!”
顾北丞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两个怒火中烧的人头上。山洞里再次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压抑。只有牧池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和姜昭压抑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
牧池闭上眼,靠回冰冷的石壁,胸前的剧痛和伤口的灼热仿佛在灼烧他的灵魂。姜昭的指责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但他并不后悔,只是在顾北丞点破的唯一生机下,那偏执的戾气中,似乎也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茫然?
姜昭将脸埋在完好的那只手臂里,肩膀无声地耸动着。牧池的话残忍而真实,像剥开了血淋淋的现实。顾北丞的训斥更让她感到一阵无地自容的羞愧。是啊,她的冲动,她的姐妹情深,代价是这么多条命。可是……姜雨那双空洞的眼睛,被推出去时绝望的瞬间,又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信任……真的如此脆弱吗?
在这冰冷的世道里,为了活下去,真的可以……不择手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