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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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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喧嚣似乎彻底平息了。纪崇州看完一份卷宗,又拿起另一份。他的眉头始终微蹙着,显然骊城内部的袭击和牧池在西线的行动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终于处理完手头紧急的事务,将卷宗合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他揉了揉眉心,显露出一丝疲惫。

他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了蜷缩在棉被里的姜雨身上。

姜雨立刻闭上了眼,心跳加速。

纪崇州站起身,走到矮柜旁,又倒了一碗水。这次他没有加药粉。他端着水走到姜雨跟前。

“喝了。”依旧是命令的语气,但少了些之前的冷硬。

姜雨迟疑了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接过碗。她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纪崇州却避开了她的手,直接将碗沿凑到了她的唇边。动作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但比起之前灌药时的粗鲁,此刻的动作显现出几分……生疏而刻意的平稳。

姜雨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完了碗里的水。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渴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舒适感。

喝完水,纪崇州没有立刻起身。他拿着空碗,仍旧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审视之前的药效和她的状态。昏暗中,他的眼神深邃难辨。

“还疼得厉害?”他突然问,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问的是她的下颌,或者……别的伤?

姜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好……好多了。”她不敢说完全不疼,怕显得之前的反抗太轻描淡写。

纪崇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站起身,将空碗放回矮柜。然后,他走到搭着外袍的椅子旁,却没有穿上,而是弯腰,从外袍的内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扁平的油纸包。

他走回来,将那油纸包递到姜雨面前。

“拿着。”命令依旧简洁。

姜雨茫然地接过来。油纸包入手微温,带着一丝淡淡的、清甜的香气,与密室里的霉味和药味格格不入。

“打开。”纪崇州看着她。

姜雨手指有些笨拙地解开系着的细绳,打开油纸。里面是几块小巧精致的、做成梅花形状的糕点,白色的酥皮,粉色的馅料若隐若现,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和一丝清凉的梅花气息。这明显是外面铺子里才能买到的精细点心,与这阴暗的密室和她阶下囚的身份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吃。”纪崇州言简意赅,仿佛在完成一项任务。“甜的,压压惊。”

姜雨彻底愣住了。

棉被,止痛药,水,现在……是点心?还是这样精致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甜点?她看着手中温热的糕点,又抬头看向站在昏黄光影里、脸色依旧沉凝、眼神却似乎少了些戾气的纪崇州。他那句“压压惊”说得如此生硬,却又如此……具体。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善意,比之前的棉被和药更让她无所适从。它冰冷、生硬、带着施舍和掌控的烙印,却又如此真实地散发着甜香和暖意,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早已冻结的心湖里,激起了更大、更混乱的涟漪。

她捏起一块小小的梅花糕,冰凉的指尖感受着酥皮的微温。她小口咬了下去,清甜的豆沙馅混合着淡淡的梅花香在口中化开,瞬间冲淡了嘴里残留的药味和血腥气。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流向了冰冷麻木的四肢百骸。

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敢看他。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上眼眶,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手中的糕点和粗糙的棉被上。这一次,泪水里不再仅仅是恐惧和伤痛,更掺杂了浓烈的困惑、荒诞,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害怕去深究的、对这份来自敌人之手的“甜”的贪恋。

纪崇州就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低头啜泣着吃点心。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笼罩着她。他没有安慰,也没有斥责,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又像一个冷漠的观察者。

密室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声、细碎的咀嚼声,以及油灯燃烧时那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噼啪声。

风暴似乎暂时远离了这间小小的密室。外面是冰封的雪夜和未平的余波,里面却诡异地弥漫着糕点的甜香、棉被的陈旧气息、药味的苦涩,以及一种冰冷而沉重、却又无法否认的……庇护感。

这份庇护来自她最深的恐惧之源,带着枷锁的重量和掌控的烙印,却也是此刻,她唯一能抓住的、带着一丝诡异暖意和人间滋味的方寸之地。未来依旧迷茫而危险,但这块小小的梅花糕,和那个沉默伫立的身影,却在她支离破碎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道复杂难言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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