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页)
她顺着秦灼目光看去,见雁旗下坐着个人。
短须,蜂目,戴七珠,穿王服,左耳佩一只黄金玛瑙坠,体态魁梧,嘴角生红疮,约莫有四十左右。那人迎着秦灼举杯,笑得十分古怪。
秦灼静了很久,才勾了笑抬起酒杯。
他身边哐的一声。声不足以惊人。
秦温吉一旁侍坐,将腰刀拍在案上。
白虎昆刀卧在他二人中间,前爪趴在秦灼身上,只冒出个毛茸茸的虎头,一下子惊醒,迷迷瞪瞪地左右看他们。
秦灼两眼一弯,饮了一口,轻声道:“别急。”
他少年之事阿双多少知道一些。
秦灼的姑姑是肃帝的淑妃,元和六年秦淑妃暴毙,秦文公入京启妹灵柩,亦薨逝京中。南秦无主,少公秦灼年幼,文公弟秦善兴兵篡权。自此,秦灼兄妹屡受迫害。后来秦灼坠马断足,为了保全胞妹、暗敛兵马,没少和诸侯王公曲意逢迎。
阿双最早是秦温吉的女侍。她记得一个黄昏,秦温吉学做糕点,非说要秦灼试毒。二人走到庭间,却不见人伺候,房门紧闭,整座宫室叫夕阳的尸臭浸泡。
她小声问:“少公或许不在?”
秦温吉略显烦躁:“他腿成这样,能跑哪去?”
就在这时,门开了。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边理衣襟边走出来,他襟上黄雁烂成团泥。手里还掂着一顶四珠冠,其上东珠明亮,是难得的蓝珠。
秦灼少小多病,传闻东海蓝珠是暗神眼泪,有祛病之效。文公天下求取,终得四颗为长子做冠。
这是他祭祀时常戴的。
阿双的手被秦温吉攥得生疼,不由得望向那门。那扇门开着,黑洞洞的,鬼怪血口般,用不男不女的含混腔调喊着:来呀。
她那时太小,并不清楚什么事。只觉得一颗心当空抛下,极缓极缓地坠下去。
她刚想说什么,却被秦温吉利落打断:“在外头守着,有人来,打死他,算我的。”
秦温吉一个人进了门。
死寂。
在一段诡异的窒息后,室内炸响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她听见女孩发疯般放声痛哭:“我要宰了他!你放开我我要宰了他!我要宰了他!我要宰了他!”
她顾不得什么,投进那扇门里,叫鬼口将她吞下去。
那是阿双很长时间的噩梦。
轮椅破碎,帷幕坍圮,衣帛撕裂,烛台堆血。
她叫什么绊了一跤,低头一看,是秦文公留给儿子的白玉手串,玉珠粒粒有拇指大。如今油亮得异常,还沾着猩红。
她那时并不知秦灼遭受了什么,不明白秦温吉为何痛不欲生至此。很多年后,她通了人事,看着秦灼和萧恒谈笑自如,总要躲到门后,捂住嘴以免哽咽出声。
而当年,她懵懂而恐惧,呆立在那,看他兄妹二人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