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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闭上眼,忽地便落下两行清泪,无声泣涕,一如二十年前初次于自己学生的故居处见到那个半大孩童时的模样。
孩童的脸和自己亡故之子幼年时的身影重叠在一起,那一次都未能挥刀,之后又怎么会仇恨在心。
“我早已将他视作亲子。”对祁染说过的话,又对白茵说了一遍,只是如今却没有机会告诉当初的那个同样家破人亡的孩子。
“小染之前问您亭主是否一早知道结局。”白茵喃喃,“那日泛舟,亭主说会助我为官,请我多加照拂小染。我总以为是为了多添一分保障,谁知一语成谶。”
“他素来如此。”老郭攥着拳,“凡事心中自有主意,从来都做足十二分打算。”
“他心中有多年抱负,也有眷念之人。”白茵喃喃,“亭主果真是贪心之人,想要两全,哪怕毁灭自我。”
天是迟早要迎来黎明的。
祁染在侍从的引导下上了轿子,与白茵同行,赴向沄台。
踏上玉阶的一瞬间,白茵侧目去看他,日光落在他身上,似乎一扫病气,让祁染看起来精神明朗,一如当初。
沄台之上,百官低声交头接耳,白茵挡去其他人的视线,送祁染至神官仪仗中。
祁染久居屋内,明亮日光扑于面上,让他的视觉不适应地晕出彩色光点,头脑发晕。
低语声阵阵,但神官所到之处从来都是这番阵仗,从前第一次上沄台时他便见识过,现在自然也不意外。
他望了一圈,除了沄台上的百官,沄台界外,也候着不少平民百姓。
祁染迟钝地想,从前是听说过沄台大仪罕见,百姓都会自发前来观礼,可从前竟然有这么多人的么?
心中牵挂大过疑惑,雅乐声起,他的视线逐渐清明。
百官的议论声更低了些,交换着眼神。幸灾乐祸有之,沉默以对有之,深仇大恨有之。
沄台尽头一点,白袍翩飞,金光闪烁,一人缓步而出。
同一瞬间,祁染几乎是发自天性般地迈出脚步,追随着那道身影,跟随其后。
那身影慢了一些,直到祁染行至一个极近的距离,才再次抬脚慢慢前行。
一模一样的场景,宫娥低声不语,雅乐肃穆吟奏。
他按捺住了想众目睽睽下拉住神官的冲动,直至步入沄台最高处的祭坛殿内时,才在万民的遥远的目光下,轻轻叫了一声,“知雨。”
侍从伴着仪仗留步殿外,殿中只有二人相对。
神官应声转身,朱色双唇漾起无人能看到的弧度,双手各持一金盏,其中一杯递与祁染。
“敬鬼神。”神官将杯中酒倾入祭坛之中。
这是祁染没有见过的大仪流程,他是侍童,便学着神官的模样同样将酒倒入祭坛,“敬鬼神。”
神官再次为二人斟满。
“敬天地。”这次他将酒液倾洒至地面。
祁染同样,“敬天地。”
最后一杯,神官双手持盏,祁染同样如此,看见神官与他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敬你我。”神官声音清明。
“敬你我。”祁染有些怔然,美酒慢慢滑入喉间,一片辛辣。
“至此。”神官执起他的手,慢慢朝大殿口走去,“礼成。”
祁染更加怔然,脑海中似乎划过一个念头,但他如今的身体支撑不了太过高深的思考,只能慢慢跟着神官,面色怔忡。
礼成?
大仪原本是这样的吗?
合辰祈泽天沛大仪,这场大仪,原本应该是为了——
祁染面色猛然一变。
神官当前,百官纷纷俯身,似乎等待这一刻许久。第一个跪地叩首的官员猛然高声,“国师不仁,当以天诛!”
在他之后,许许多多身着官袍的人纷纷出声,措辞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