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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华也说过,史料里又没明确记载温七子确实死了,说不定人家溜了,隐姓埋名活下去了,谁能知道呢。

许许多多与温七子有关的回忆一瞬间挤进祁染的大脑,让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

他们当日畅谈得开怀,只当是一句玩笑,没有深想,也不曾细推。

温家落难时,温鹬不过六岁孩童,若要一个人逃脱生存,何其艰难。必然要有人帮助,他一个小小孩童才能在飘摇风雨中留得性命。

那个人那个人是他?

水渠冰凉,银月安静,除了水流之声,久久静谧无声。

小孩终于抬起头来,胆怯地,惭愧地看向眼前一直细心照拂自己的清逸男子,眼泪一滴一滴地跟着掉。

“是我是温鹬。”吐出温字时,他躲闪着,怀揣着一星半点的希冀,渴求上天垂怜自己,小心翼翼地去看祁染的表情。

然后看见了一片茫白。

压抑在喉咙中的哭腔再也忍不住,呜咽声漫开,哭着哭着,温鹬又使劲儿露出一点微笑,比哭还难看,“看,我说过了,即使是先生,知道我是谁后,也会后悔救我的。”

祁染没有出声,温鹬咬住下唇,铁锈味漫开。

瞧,温家作恶多端,上天是不会可怜他的,哪怕降下神灵前来照拂,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风一吹,昔日温情顷刻破碎。

他动了动,想要轻轻地挣开祁染,无论是寻死也好,静静离去也罢,他希望在祁染回不过神的时候安静离开。

最起码,留给眼前神仙一般的先生的回忆,仍然是一起执手行走在关阳的小小少年,而不是恶贯满盈的家族中的逃兵。

但他刚一动,终于听见祁染的声音。

“你才六岁啊”似是感慨,似是叹息。

温鹬鼻尖抽了抽,不敢去多想这句话里含义,怕一多想,自己就会舍不得去死。

没有人会可怜他的,大家都说温家该死。

哪怕是眼前的先生也——

“你不过在尘世中行走六年,温家百年来的沉疴绝非一人所为,又怎么能是你一个小小孩童能背负的,又怎么能让你为所有人赎罪?”

温鹬猛地一颤,抬起头来,终于看清祁染脸上的表情。

清秀的脸庞带着一丝微微的难过,眉头蹙着,就像每一次看到他不安时想要安抚他的神情。

温鹬仰头看了好久,满心负累似乎被人轻轻摘下,他终于哭号一声,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眼前男子的腰,拼命将自己缩进祁染的怀里。

“先生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害怕你知道了就不理我了我害怕你嫌我,我喜欢先生,不想被先生讨厌!”

祁染抱着怀里不住颤抖的孩童,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他始终不知道该怎样去哄孩子,但在他的已经朦胧的印象里,小时候噩梦醒来,妈妈就是这样轻哄他的。

“不怕了不怕了啊。我带你回去,好吗?”

温鹬哭了很久很久,哭到祁染几乎觉得这个小男孩是水做的,身体里流淌的都是眼泪。

他抱着温鹬走到岸边,一步步往回走,轻声问,“现在是哪一年?”

温鹬的声音仍旧有些哭腔,“二百九十五年。”

西乾295年,祁染有些头重脚轻。

怪不得,怪不得他在布庄提到天玑司,掌柜一脸困惑加失望,和驿馆的人听见后,甚至觉得他在找事,直接将他轰了出去。

他第一次流落到乾京时,事后计算过时间,是西乾315年。

现在现在是他与知雨在雨夜初见的二十年前。

没有天玑司,没有国师,也没有副官们的二十年前。

这时候的白相正值青年,白茵已经出生,是个如小茹儿般的小小孩童。除了西廊年纪小,其母恐怕还没怀孕,东阁他们虽不与人说出身,但想必现在也已经存在于世间,同样是骑竹马绕青梅的稚童。

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但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那那知雨呢?知雨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虽然还是懵懂年纪,但已经开蒙研读。

现在是深夜,他会不会还没睡着,趴在窗口看天空上的点点繁星,一点一点地按着自己学过的星象,像二十年后教他分辨那般,分辨着无穷星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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