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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在伏案休憩的萧鸿雪被惊得蓦然睁开眼,抬首望向庭院中,暗风将冷雨吹入雕花窗棂,分外寒凉。

“玉……”

萧鸿雪将外氅拢紧,恍了一会儿神,下意识想唤来玉屏询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刚刚张唇又瞬间反应过来,他现在身处的并不是碧梧院,而是自己在昭王府的房间。

本来安安静静趴地在萧鸿雪脚边睡觉的锅巴大概也被那雷声吓到了,呜咽一声,直接蹿到了萧鸿雪的怀里,用爪子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萧鸿雪低头望着自己月白色绫裤上那几枚新鲜的泥爪印,沉默了一阵,但也没有直接把锅巴推下去。

感觉到怀里的小犬较之前沉了不少,萧鸿雪抚挲着它颈边那圈油亮的毛发,轻笑一声,“在东宫这些时日,你倒是过得挺滋润的。”

此情此景,教萧鸿雪忽地想起自己刚被太子带回显德殿的那些时日。许是为了“赎罪”,太子对他格外殷勤讨好,每天变着法找理由来见他,一日内要往碧梧院跑上三四趟。

萧鸿雪实在烦于应付他,每次都是把门打开后,面无表情地握着门扇敷衍太子几句,便把门重重合上了。

有一天晚上,也是今日这样的雷雨天气,萧鸿雪正在案前读书时,房门忽地被叩响,几乎是听见敲门声的瞬间,萧鸿雪就蹙着眉,合上书卷去开门了。

因为太子来找他的频率实在太高,他几乎已经能通过敲门声判断来者是谁,如果不去给太子开门,他会持续不断地纠缠下去。

果然,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得太子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阿雉,今夜在打雷,你害怕不害怕?要不要兄长来陪着你?”

这借口真够拙劣的……萧鸿雪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他将门打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因为一路小跑过来,微微喘着气的杨惜,道:“不怕,不必。”

“那——阿雉,是我害怕打雷,你陪陪兄长好不好?”

“不好。”

“哦,好吧……”

杨惜见萧鸿雪态度坚决,也不敢纠缠太甚,拭了拭落在自己额边的雨珠,兀地勾唇一笑,“其实我不怕打雷,只是怕你不好意思找我陪你……早些歇息,我明日还会过来。”

灰蒙蒙的雨天里,眼前杨惜的笑容显得分外明亮,萧鸿雪怔了怔,“啪”的一声将门扇关上了。

门外的杨惜见状,无奈地笑了笑,撑着一柄纸伞,默默离去,萧鸿雪从门扇的缝隙中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萧鸿雪回过神,探手抚上自己的唇,不自觉地回忆起那日在林中感受到的,杨惜唇瓣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心情复杂。

其实,比起事后发现自己在神志恍惚时主动亲了太子,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模样被那个半个多月前还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人毫无保留地看见,他为此感到一种难言的震惊和耻辱。

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被他看见?

在林中清醒过来时,眼前杨惜脸上小心翼翼的安抚笑容让他心脏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却又很快与他记忆中许多人的面影蓦然重叠在一起。

萧鸿雪攥紧了指掌,指甲在掌心刮出一排浅淡的白痕。

……他们都是一样的。

这些人,起先都毫无缘由地对自己百般疼爱呵护,时机一到,便会把自己奉上的千疮百孔的真心践踏得鲜血淋漓。

轻信他人要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萧鸿雪实在太明白了。

他从前被骗得太惨太惨,所以他不愿意相信那个总是一副矜贵、傲慢、高高在上的姿态的人。

那个人有一双似乎能轻易看透自己想法的清澈眼眸,他讨厌这种所思所想无所隐藏的感觉,太讨厌了。为什么这样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前后会表现得如此割裂?凭什么他可以这样了解自己、包容自己?

太子见过他被主母苛虐的狼狈模样,总是笑意盈盈地靠近他,做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会惦念他的伤口,因为他不喝药而生气,会在他生辰时送上准备许久的贺礼,会在他与突厥使团起冲突时挡在他身前,安抚他的情绪,包容他冒犯的行为。

可他越是这样,萧鸿雪就越是羞怒恼恨,想要扒下他的假面,看看背后藏着何等的黑暗丑陋。

他不愿意相信一个初见便对自己下药、拔剑以对的人所谓的“赎罪”,不愿意相信他口中的心疼和喜欢,他想说服自己那只是他生命中出现的又一个虚情假意的骗子。

即使他是真的看不透那个人,不明白他何以拥有那么干净澄澈、让自己瞧不出任何伪装痕迹的笑容。

即使在和萧幼安一起使计暗害他时,想起许多个二人相处的温馨时刻,他亦会犹疑迷茫,甚至挣扎,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他再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受骗了。

他迟早会揭露那个人的真面目的。萧鸿雪想。

他转过头,眸光不经意落在案头那把闪闪发亮的银锁上,怔了怔。

因为幼时经历,他从来心思敏感细腻,长于察言观色,故而很轻易就能觉察出,一个人前后矛盾的反常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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