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第3页)
忻县的风比上海冷十倍。
我拖着伤腿靠在战壕里,看着林烬蹲在溪边洗绷带。他瘦了,军装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低头时后颈的骨头凸出来,像把没鞘的刀。
“顾二少爷体验生活来了?”张冠清蹲在旁边卷烟,镜片上全是泥点子。
我往他烟盒里塞了张汇丰本票:“前线缺什么?”
他手一抖,烟丝撒了半地:“操。。。。。。你他妈。。。。。。”
“别告诉他。”我朝林烬抬抬下巴,“那傻子肯定不收。”
张冠清突然笑了:“你俩真他妈绝配。”
夜里林烬给我换药,动作粗暴得像在报复。酒精棉按在伤口上时,我疼得抽气:“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他冷笑,手指却放轻了,“放着大少爷不当,跑来吃枪子儿?”
煤油灯的光映在他睫毛上,投下的阴影盖住了眼下的青黑。我忽然想起程公馆那晚,他蜷在程添锦床上发抖的样子——像只被雨淋透的猫,连呜咽都发不出声。
“喂。”我戳他额头,“我是来盯着你别犯浑的。”
他拍开我的手,纱布缠得飞快:“神经病。”
帐篷外炮火忽远忽近,我在爆炸的间隙里听见他问:“家里。。。。。。”
“搞定了。”
“睡吧。”他突然说,“明天还有伤员。”
煤油灯熄灭时,我在黑暗里数他的呼吸。一声,两声。。。。。。直到确认他真的睡着了,才轻轻把缴获的磺胺塞进他药箱。
炮弹在不远处炸开,震得地面发颤。林烬在睡梦中皱眉,我伸手替他掖好毯子,掌心擦过他冰凉的指尖。
傻子,这次换我守着你。
——
1938年忻口前线
天刚蒙蒙亮,战壕里还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我靠在湿冷的土壁上,往步枪里压着子弹,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黎明里格外清脆。
旁边的老赵叼着半截烟屁股,眯眼望着对面山头:“顾少爷,等会儿冲锋的时候跟紧我,别逞能。”
我没反驳,只是把最后几发子弹推进弹匣,咔嗒一声上膛。
三个月前,这些人还叫我“顾二少爷”,带着点揶揄和疏远。
现在他们叫我“老顾”,会在冲锋前分我半块馍,会在夜里偷偷往我水壶里兑两口烧刀子。
这就是战场。
它不在乎你从前是少爷还是乞丐,只在乎你能不能把受伤的战友背回来,能不能在弹尽粮绝时还攥紧刺刀。
“准备!”连长的低喝打断了思绪。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突然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林烬猫着腰钻过来,医药箱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你他妈又来前线?”我一把拽住他胳膊,“卫生队待不下你?”
他甩开我的手,眼神比刺刀还利:“管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