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1页)
“啊?”
“改在家里。”程添锦给他系安全带时,指尖若有似无划过锁骨,“我亲自下厨。”
车窗外,卖夜宵的小贩推着车经过,油锅里滋啦作响的葱油饼香气飘进来。
林烬望着程添锦绷紧的侧脸,突然觉得1932年的上海也没那么冷了——至少此刻,有人会为他藏起的照片吃醋,会为他刻下“程林氏”的烙印,会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里,给他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玩笑的怀抱。
原来被人在意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悄悄勾住程添锦的小指,在日军巡逻车的探照灯扫过来时,迅速藏进对方的袖口里。
别克车缓缓驶过霞飞路,林烬的脸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呼出的白雾很快模糊了视线。
霓虹灯将“百乐门”三个字折射成妖异的粉紫色,门口停着几辆插着各国国旗的轿车,穿貂皮的贵妇踩着高跟鞋踏过乞儿伸出的手。
“停车!”林烬突然拍窗。
程添锦急刹的瞬间,他看见街角蜷缩着个裹破棉袄的老妇人,正把半个馊馒头掰成三份喂给怀里的孩子。
最小的那个已经不会哭了,只是机械地张嘴——像只待哺的雏鸟。
“上个月闸北逃过来的。”程添锦熄了火,声音低沉,“工部局规定难民不许进租界中心区。”
林烬攥着车门把的手在发抖。
一街之隔的“大上海舞厅”正飘出周璇的《夜上海》,穿和服的日本商人搂着白俄舞女走出来,醉醺醺地把酒倒在黄包车夫头上当小费。
车夫跪着用帽子接,因为那点酒精能让他忘记饥饿。
“别看了。”程添锦突然扳过他的脸,拇指蹭过他湿润的眼角。
可林烬还是看到了——
四个日本浪人踢着皮球经过,那“球”分明是颗裹着破布的头颅。巡捕房的印度警察别过脸,假装没看见。
这就是停战协定后的上海……
车重新启动时,路过新开张的“昭和料理。穿西装的华人买办正点头哈腰地引着日本军官进门,玻璃窗里热气腾腾的寿喜锅旁,艺妓的发簪在灯光下晃出刺目的金光。
而店门阴影里,三个骨瘦如柴的报童挤在一起,分食着从垃圾堆捡来的鱼骨头。
“杜老头说。。。”林烬嗓子发紧,“虹口那边,日本人的慰安所昨天挂牌了。”
程添锦的镜片闪过冷光。
他们沉默地驶过外滩,那些花岗岩建筑上的外国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英国领事馆的花园里正在举办酒会,香槟塔的流光映在黄浦江面,与对岸闸北未熄的余烬形成诡谲的倒影。
车拐进巨籁达路时,林烬突然抓住程添锦的手腕:“那是不是沫沫?”
路灯下,小女孩正踮脚往邮筒里塞传单,辫子上的红头绳在黑暗里像一簇微弱的火苗。程添锦迅速打方向盘拐进小巷:“实验小学的爱国小组。。。南箫在带他们。”
林烬望着后视镜。
沫沫灵巧地钻过栅栏,身影消失在弄堂深处。而就在她刚才站过的地方,两个日本宪兵正用刺刀挑开邮筒检查。
我们到底。。。活在怎样的世界里
洋房铁门关闭的瞬间,留声机的《玫瑰玫瑰我爱你》恰好飘到副歌。程添锦把他抵在玄关亲吻时,林烬尝到了威士忌和自己眼泪的咸涩。
窗外,租界的霓虹依旧绚烂,而黑暗中的上海正在无声哭泣。
林烬突然抬手抵住程添锦的胸膛,微微后仰拉开了距离。他眼角还凝着未干的泪痕,在玄关的水晶吊灯下泛着细碎的光。
“别哭。”程添锦低声说,指腹蹭过他湿漉漉的眼尾,却被林烬偏头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