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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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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打闹着拐进巷子,惊飞一窝麻雀。

周六的晨光刚爬上贫民窟的屋檐,林烬已经蹲在公用水井边搓洗毛巾。井水冰凉,激得他手指发红,却还是仔仔细细地拧干,回头喊:“沫沫!头低点!”

小姑娘穿着新做的湖蓝布裙,紧张地揪着红头绳。秦母正给她梳头,闻言笑着拍她后背:“别动,你烬哥哥要给你擦脸呢。”

林时已经收拾利索,藏青色学生装衬得小脸格外精神。他不安地摸着新衣服的盘扣:“哥,这料子。。。蹭脏了咋办?”

“脏了就洗!”林烬蹲下来,用湿毛巾轻轻擦去孩子耳后的煤灰。晨光里,他忽然发现林时的睫毛又密又长,竟有几分像母亲——那个他只在原主记忆里隐隐约约梦见过的,早逝的女人。

秦母端来半碗猪油,指尖蘸了点抹在沫沫枯黄的辫梢:“这样亮堂。”她忽然哽咽,“我们沫沫。。。真像年画里的童女。。。”

“娘!”沫沫惊慌地去擦母亲的眼角,生怕泪水弄花自己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脸。

林烬退后两步打量——两个孩子站在晨光里,新衣新鞋,小脸白净,竟真有了几分学生模样。他胸口突然发胀,刚准备摸出程添锦给的那块手帕:“来,擤鼻涕!待会儿见着程夫人,可别。。。”

“林烬!”秦逸兴的声音从窝棚后传来,伴着黄包车的铃铛响。他今天特意换了件干净褂子,头发还抹了水梳齐,“走不走?再磨蹭该迟了!”

巷口卖豆浆的王婶探头笑道:“哎呦,这是要去相亲啊?”她突然塞来四个茶叶蛋,“拿着!别让人说咱南巷的孩子没礼数。。。”

晨雾渐渐散去。

林烬左手牵着林时,右手虚护着沫沫,秦逸兴在前头拉着车开路。四个人的影子投在石板路上,渐渐融入了租界梧桐树下的光斑里。

这架势。。。真像送孩子高考的家长。。。

林烬摸了摸怀里的《牡丹亭》读书笔记,又确认了下别在衣襟里的钢笔——那是张冠清今早硬塞给他的“镇店之宝”。阳光越来越亮,照得沫沫辫子上的红头绳像团小小的火苗。

一行人刚拐出巷子口,就听见汽车引擎低沉的嗡鸣。一辆锃亮的黑色雪佛兰轿车静静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程添锦戴着金丝眼镜的侧脸。

“!!!”秦逸兴猛地刹住黄包车,差点把车把捏出印子,“不会是专门来接的吧?”

林烬下意识摸了摸新浆洗的衣领,喉结滚动:“我。。。我有这么大面?”

程添锦已经推门下车。

他今天穿了件月白色长衫,袖口露出半截雪白的衬衫,整个人像块温润的玉。阳光照在他腕间的钢表上,折射的光斑正好晃在林烬眼睛上。

“正好去学校取资料。”程添锦弯腰对车里的司机说了句什么,转头看向两个小孩,“新衣服很精神。”他的目光在沫沫辫子上的红头绳停留了一秒,嘴角微扬。

林时紧张地往哥哥身后躲,却听见程添锦说:“令弟这身,倒让我想起南开中学的制服。”他忽然从车里拿出个牛皮纸包,“家母让带的杏仁酥,路上垫垫肚子。”

秦逸兴在旁边疯狂用眼神发射摩斯密码,林烬假装没看见,接过纸包时指尖碰到程添锦的袖扣——凉的,像他这个人一样,礼貌又疏离。

果然只是顺路。。。

正想着,程添锦已经拉开车门:“挤一挤坐得下。”他看了眼秦逸兴,“秦先生也一起?”

“我?”秦逸兴指着自己脏兮兮的布鞋,突然拽过黄包车,“不了不了,我这车得拉回去。。。”话没说完,沫沫突然抓住他衣角。

小姑娘没说话,但眼里的惶恐明明白白。秦逸兴僵在原地,听见林烬打圆场:“要不。。。老秦你坐副驾驶?”

最终五个人挤进了轿车。林烬左边挨着程添锦,右边贴着林时,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沉静的檀香。沫沫缩在秦逸兴怀里,小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杏仁酥。

“程教授。”林烬突然发现车窗外的景色不对,“这不是往公共租界的路啊?”

程添锦扶了扶眼镜:“先去趟百货公司。”

阳光透过树影在车内投下斑驳的光点。林烬低头,看见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口和程添锦雪白的衬衫袖挨在一起,像幅荒诞的拼贴画。

林烬察觉到林时紧绷的小身板,立刻伸手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往车门边挪了挪:“挤着没?”他压低声音问,手指轻轻理了理弟弟被压皱的衣领。

林时摇摇头,却悄悄攥住了哥哥的袖口。孩子的手心有些出汗,在新衣服上留下个小小的湿印子。林烬用拇指蹭了蹭,突然发现程添锦往这边瞥了一眼。

该不会嫌弃我们弄脏他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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