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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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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烬悄悄离席,走到后院。雪地上留着串脚印,通向墙角那株瘦梅。程添锦下午派人送来的花盆就放在那里,一株绿萼梅在寒风中颤巍巍开着。

花盆底下压着封信。

林烬就着窗灯展开,信纸上除了《元日》诗抄,还有行小字:“今夕程府家宴,然魂梦常在君侧。附新年赠礼,望君笑纳。”

他摸到信封里的硬物——是把黄铜钥匙,系着红绳。钥匙齿痕崭新,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屋内突然爆发出笑声。

林烬回头,透过结霜的玻璃窗看见秦逸兴正举着顾安送的白兰地给众人斟酒,沫沫偷舔杯沿被辣得直吐舌头。

李阿曼捧着程家送的呢料子比划,秦母则摩挲着那包左南箫托人捎来的阿司匹林——老人家的风湿腿终于有药了。

远处传来海关大钟的报时声,1933年的第一秒悄然降临。

林烬握紧钥匙,呵出的白气在寒夜里久久不散。这一刻,租界的烟花、难民的哀嚎、日军的铁蹄都暂时远去,只剩下这一方屋檐下温暖的灯光。

他突然想起程添锦昨夜临走时,在门廊阴影里那个克制的拥抱。

程添锦的毛呢大衣上沾着雪粒,在他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

“活下去,就是胜利。”

第66章1933

1933年1月15日,明德书店

冬日的阳光透过橱窗照进来,落在书架的灰尘上,形成一道朦胧的光柱。杜老坐在柜台后,手里捏着今早的《申报》,眉头紧锁。

报纸第三版不起眼的角落刊登了一则短讯:“公共租界工部局与华界警方展开联合治安整治,近日拘捕扰乱治安者数十人”。

杜老摘下老花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声音压得极低:“中统的人在公共租界成立了‘特别行动组’,专抓左翼分子。”他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报纸,“听说这个月已经秘密逮捕了二百多人,有些。。。。。。”他顿了顿,“有些直接扔进了黄浦江。”

林烬整理书册的手突然停住,书脊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

他想起昨晚程添锦在黑暗中紧握他的手,指节发白:“最近别去闸北,也别靠近杨树浦的工人夜校。”程添锦的声音罕见地带着紧绷,像是钢丝被拉到极限,“中统的人。。。。。。已经开始在租界里抓人了。”

当时林烬没说话,只是将额头抵在程添锦的肩膀上,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硝烟味——程添锦那天刚从某个秘密集会回来,衬衫下藏着未愈的伤。

“。。。。。。林烬?”杜老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林烬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书重重塞回书架:“我知道。”

张冠清从梯子上爬下来,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程教授昨晚来过?”

林烬没回答,转身去整理柜台上的账本。账本底下压着一份手抄的《东方杂志》目录,其中几篇文章被人用铅笔轻轻圈出——全是关于工人权益和国际局势的评论。

窗外,几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站在街对面抽烟,目光不时扫向书店。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份名单,正对着书店招牌比对着什么。

杜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林烬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老人在他耳边低声道:“明天开始,让林时和沫沫别来书店了。”

杜老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他,林烬缓缓点头。

书架上,那本《呐喊》不知何时被人挪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林烬走过去,将它塞回角落,换上一本《论语》。阳光照在书脊上,“论语”两个烫金大字闪闪发亮,像一把出鞘的刀。

林烬裹紧棉袍,低头快步穿过霞飞路。寒风卷着碎雪,将街边报童的叫卖声割得支离破碎:“号外!号外!公共租界又破获共党窝点!”

他拐进一条小巷,余光扫见身后两个穿长衫的男人跟了上来——从明德书店出来时,他们就一直尾随。林烬加快脚步,在拐角处突然闪进一家绸缎庄,从后门钻出,混入南京路的人流。

天色已暗,校园里的法国梧桐投下狰狞的阴影。林烬躲在一辆黄包车后,看见程添锦独自走出教学楼,呢子大衣的领子竖起,遮住了半边脸。

突然,三个穿中山装的人从暗处围了上去。林烬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却见程添锦从容地掏出一张证件,对方查看后竟恭敬地让开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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