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第2页)
我知道拦不住他,就像拦不住潮水退去。
登船那天的晨雾很浓,黄浦江上飘着未散的硝烟。
林烬最后看了一眼上海,转身时怀表在晨光中闪了一下
金属扣紧贴着他心口,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
张冠清在甲板上骂骂咧咧,说我们磨蹭得像送殡。这王八蛋永远学不会说人话,但我知道他会看好林烬。
我看着他走向船舷,背影瘦削却笔直,像程添锦书房里那柄未出鞘的剑。
江风卷着硝烟掠过码头,我摸出烟盒,发现最后一支烟早就潮了
——就像这该死的世道,连最后一点慰藉都要夺走。
没关系
我很快就会去陪你……
——
1938年,我站在顾家老宅的书房里,看着父亲将茶杯摔碎在我脚边。
“你疯了是不是?!”父亲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灯都在晃,“顾家就剩你这么个能主事的,你跑去前线送死?!”
瓷片溅起来划破了我的裤脚,我没躲,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那张泛黄的报纸。
头版印着忻县失守的消息,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睛发涩。
“大哥在香港的生意已经稳了。”我伸手将军装领口系得更紧,铜制领章在阴影里闪了闪,“码头和银行的印鉴我都交给三叔公,家里有他照看着,出不了乱子。”
母亲突然冲进来,指甲深深掐进我手臂:“你知不知道忻县在打仗?子弹不长眼啊!”她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程添锦已经。。。。。。你还要把这条命也填进去?”
我轻轻掰开她的手指,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租界的霓虹隐约可见,可再往西北去,是炮火连天的国土。
“就是因为他不在了。”我声音很沉。
书房的座钟咔哒作响,父亲颓然坐进扶手椅,突然问:“是为了那个林烬?”
我抬眼看向他:“林烬在闸北救过三个孤儿,他说‘总得有人站在前面’。但爹,我要去的地方,不止为了他说的这句话——你看这墙上的地图,从北平到南京,多少人家像程家一样,现如今连张完整的全家福都留不下?”
“孽障!”
父亲抓起砚台砸过来,墨汁泼了我一身,在军装上晕开大片深色,“你知不知道外头怎么说?顾家二少爷放着家业不管。。。。。。”
“知道。”
我抹了把脸上的墨,露出军装胸前别着的那枚铜制五角星——是从牺牲的通信兵身上捡的,他口袋里还揣着没寄出去的家信。
“他们说我疯了,说我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可爹,这安稳要是偷来的,脚下踩着同胞的血,我坐不住。”
母亲突然扇了我一耳光。
很疼,但比不上看见难民涌进租界时,那个抱着被炸断腿的孩子哭嚎的母亲眼神里的绝望。
“滚!”她浑身发抖,声音却带着哭腔,“滚了就别再回来。。。。。。”
我跪下磕了三个头,军装上的铜纽扣硌得膝盖生疼。
起身时,我将那份被墨汁染了角的《中国人民对日作战的基本纲领》塞进母亲手里:
“这是宋庆龄先生他们联名签的,您看最后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是顾家的二少爷,更是中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