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页)
“老夫去晒书!”杜老抱着《金瓶梅》气哼哼地往后院走,木梯被他跺得咚咚响,“晒《礼记》!晒《贞观政要》!晒《太上感应篇》!”
张冠清推了推眼镜,默默在账本上记:“正月初六,炭火费加三成——精神污染费。”
林烬掸了掸手上沾的炭灰,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晚上顾安约我吃饭,你去吗?”
煤炉里的火苗“噼啪”炸了个火星。
程添锦整理围巾的手指顿了顿,羊绒料子在他指间绞出几道褶皱。沉默像冬日的雾气一样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柜台后的座钟“咔嗒”走了一格。
“不去。”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烬挑眉:“真的?”他故意凑近了些。
程添锦深吸一口气,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垂下:“‘君子之道,淡而不厌’。”他背《中庸》时喉结轻轻滚动,“我要学着。。。大方些。”
“行啊。”
林烬突然笑出声,伸手替他扶正歪掉的领针,“到时候可别又生闷气。”指尖在程添锦锁骨处故意停留了一瞬,“上次某人可是把《楚辞》抄了三遍才消气。”
后院传来杜老中气十足的咳嗽声:“《太上感应篇》有云:‘见他色美,起心私之’。。。”
张冠清突然从账本里抬头:“程教授,您眼镜起雾了。”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镜片反着精明的光,“需要我帮您擦擦吗?”
程添锦这才发现自己的金丝眼镜确实蒙了层白雾。
他摘下眼镜时,耳尖红得像是被炭火烤过:“不必。。。我去趟印书馆。”转身时大衣下摆扫倒了柜台边的《诗经》,书页哗啦啦翻到《郑风》那篇。
林烬弯腰捡书,正好看见“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那行诗被人用铅笔轻轻圈过。他摩挲着那个熟悉的笔迹,突然冲着程添锦仓皇逃离的背影喊:“沧浪阁的鲥鱼,给你留半条!”
门铃叮当作响,程添锦的背影在玻璃门外顿了顿,没回头,只是举起手比了个“三”——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最迟三更回来查岗”。
张冠清默默在账本上记:“《诗经》损页,修补费记顾氏账上。”
暮色四合,沧浪阁的雕花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林烬掀开棉帘时,正看见顾婉清气鼓鼓地坐在窗边,杏眼圆睁地瞪着她二哥。
“她偏要来。”顾安耸耸肩,西装袖口的钻石纽扣在灯下闪着冷光。
林烬白了他一眼,径直落座。檀木椅还没坐热,他已经伸手探进顾安放在桌上的鳄鱼皮钱包,熟门熟路地抽出几张钞票塞进自己长衫内袋。
“嗯?”
顾安挑眉,目光带着些玩味。
林烬懒得解释——这是今早偷偷塞在程添锦枕下的“顾安敲诈基金”,说是每见一次顾安就要薅一把羊毛。他低头抿茶,青瓷盖碗遮住了嘴角的笑意。
顾婉清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绢帕绞成了麻花。更让她震惊的是,她那个连父亲筷子都不接的二哥,居然用公筷给林烬夹了块水晶肴肉!
“二哥!”她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发间的珍珠步摇乱颤,“上回我要吃蟹粉狮子头,你说什么来着?‘自己没长手吗’?”
林烬头也不抬,把肴肉拨到小碟里:“这肉太肥。”说着又把碟子推回顾安面前,“你吃。”
顾安竟真的一筷子夹起来送入口中。顾婉清倒抽一口冷气,差点碰翻面前的醋碟。
“林先生。”她突然甜甜一笑,从手袋里抽出本《申报》,“今早程教授在《自由谈》发的新文章,您看了吗?”指尖特意点在署名处——“程添锦”三个铅字下面,赫然印着“与林氏同撰”。
林烬的筷子顿了顿。
顾安突然轻笑出声,从西装内袋摸出个牛皮纸包推过去:“你要的辣条。”
顾婉清看着两人之间诡异的默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傻瓜。她气呼呼地抓起手袋要走,却被林烬叫住。
“顾小姐。”林烬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锦盒,“程添锦托我带的。”盒里躺着支鎏金钢笔,笔帽上刻着顾家族徽,“说是谢你上回在茶楼。。。。。。”
“啊啊啊不许说!”顾婉清瞬间涨红了脸,一把抢过盒子夺门而出。她上次在茶楼偷看程添锦亲林烬的事,居然被当事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