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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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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路人匆匆掩鼻绕行,仿佛瘟疫是能靠躲避就躲得掉的。

杜老头放下账本,重重叹了口气:“亭子间那边……一家五口挤十平米,今早全抬出来了。”

他苍老的手指点了点报纸角落的一则小字新闻——《闸北贫民窟交叉感染,一日抬出三十余尸》。

张冠清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门外。对面茶楼的伙计正往街心泼消毒水,刺鼻的石炭酸味混着尸臭,熏得人眼睛发酸。一个裹着破布的小女孩蹲在阴沟旁,捡拾别人丢掉的药渣——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只是本能地往嘴里塞。

林烬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柜台,想起21世纪那些关于“民国防疫”的冰冷数据。当时在课本上读到,只觉得是段遥远的历史,如今却成了眼前活生生的炼狱。

“广慈医院……”张冠清突然开口,嗓音沙哑,“一个床位要五两黄金押金。”

杜老头冷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当票:“江湖郎中在卖‘人血馒头’,说是能治肺痨,一块大洋一个。”

林烬猛地攥紧报纸——鲁迅的《药》,竟是真的。

窗外,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兜售油纸包,打开后赫然是干涸的血块。

几个绝望的病人家属围上去,铜板叮当落入那人的掌心。更远处,教会的运尸车缓缓驶过,草席下露出一只青紫的小手,腕上还系着辟邪的红绳。

杜老头颤巍巍地取下老花镜:“这世道……”

林烬没接话,只是默默从柜台下抽出一叠传单——程添锦昨夜送来的《防疫常识》。他盯着扉页上“煮沸饮水”“灭蝇灭鼠”的铅字,突然听见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程添锦拎着药箱站在逆光里,白衬衫袖口沾着血迹,镜片后的眼睛疲惫却坚定。

他朝林烬微微点头,无声地比了个手势:三点,顾氏药厂,一切安排好了。

林烬深吸一口气,把传单塞进怀里。门外,卖人血馒头的吆喝声、运尸车的铃铛声、病人垂死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而明德书店的煤油灯,依然固执地亮着。

下午2时45分,顾氏药厂后巷。

林烬的布鞋踩在发烫的青石板上,蒸腾的热浪里飘着石炭酸和腐肉混合的刺鼻气味。

程添锦的白衬衫后背已经湿透,紧贴着嶙峋的肩胛骨。他们在拐角处同时停下——三个印度巡捕正用警棍戳弄一个蜷缩在垃圾堆里的发热病人。

“绕路。”程添锦压低声音,指尖在林烬手腕内侧轻叩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药厂锈蚀的后门前,林烬突然拽住程添锦:“等等。”

他弯腰从墙根拾起半张残破的《申报》,上面印着昨日闸北的死亡数字:417。报纸背面用铅笔潦草地画着箭头,指向排水管旁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躺着两套顾氏药厂的工装,浆洗得发硬的白布上别着崭新的工牌。程添锦的指尖抚过工牌上“陈医师”三个字,突然轻笑:“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换上工装时,林烬发现自己的那套在袖口内侧绣了朵极小的梅花——和顾安西服口袋巾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他系扣子的手顿了顿。

消毒水的气味骤然浓烈起来。

他们跟着搬运原料的苦力混进药厂,蒸汽管道在头顶嘶嘶作响。

穿过三道铁门后,眼前的景象让林烬呼吸一滞:成排的玻璃罐里浸泡着淡黄色液体,标签上“磺胺剂”的德文花体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别碰第三排的样品。”阴影里突然传来顾安的声音。他站在蒸馏器的阴影中,白大褂下露出挺括的西裤线条,“那批培养皿染了杂菌。”

程添锦的镜片闪过一道反光:“我们需要两百支。”

“知道。”顾安从实验台抽屉取出牛皮纸包,“这里三百支,够你们用两周。”他顿了顿,“别从正门走,仓库后有个运煤通道。”

林烬盯着顾安握试管的手——修长苍白的手指,无名指戴着枚黑玉扳指。指节微屈轻敲试管的模样,和21世纪那个总用钢笔敲他桌面的顾安一模一样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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