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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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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程添锦昨晚在闸北夜校讲《田中奏折》节录——那份揭露日本侵华野心的秘密文件,最近正通过油印传单在进步青年中流传,也知道今早租界增派了印度巡捕。

“伯母很担心。”宣雨青从手袋里取出个信封,推到他面前,“这是顾家刚拿到的密查名单。”

她的指甲在“程添锦”三个字上轻轻一划,墨迹有些晕开,“林烬,你有空多劝劝他。。。别这么冒险。”

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皮靴声。两人同时噤声,看着一队日本商团成员趾高气扬地走过,他们胸前的“满洲贸易考察团”徽章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

“他现在。。。”林烬盯着玻璃上反光的“仁丹”广告,“在讲《唯物史观研究》还是东北局势?”

宣雨青的瞳孔微微一缩:“都有。上周在沧浪阁,他还当着英国领事的面,说帝国主义是。。。”她突然住口,因为张冠清正带着两个生面孔的顾客走近。

林烬若无其事地翻开账本,等脚步声远去才低声道:“你知道我劝不住他。”

“但你能跟着他!”宣雨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婚戒硌得人生疼,“前天他在杨树浦演讲时,要不是顾安的人提前报信。。。”

她猛地松开手,从手袋里摸出手帕擦拭眼角,“他现在连我们家都不肯去,说会连累我丈夫的纱厂生意。”

一本《良友》画报从架子上滑落,露出夹在其中的传单——《为日军侵占东三省告同胞书》。

林烬弯腰去捡,正好掩饰自己发颤的手指。他想起昨晚程添锦肋下的新伤,想起黑暗中那人说“别开灯,怕有狙击手”时的语气。

“我会想办法。”林烬最终只能这样承诺,却见宣雨青从檀木梳齿里抽出卷薄如蝉翼的胶片——是缩微拍摄的布防图。

“顾邦宁让我转交的。”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胶卷塞进林烬掌心,“日本海军陆战队在虹口的布防图。”起身时,她的香水味混着一句几不可闻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门铃再次响起时,林烬才发现自己攥着胶卷的手心全是冷汗。

窗外,工部局的告示栏贴出新通告:严禁集会演讲,违者以扰乱治安论处。几个穿学生装的青年正在偷偷覆盖上面的“抗日”二字,而巡捕房的警车就停在二十米外,引擎一直没熄火。

暮色像血一样漫过上海的天空。

林烬刚将宣雨青给的胶卷藏进《辞源》的夹层,书店的门就被猛地撞开——林时和秦沫沫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小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

“你们怎么还不回家!”林烬一把拽过两个孩子,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林时的学生装被扯破了一道口子,沫沫的辫子散了,发梢还沾着可疑的褐红色痕迹将头发黏成一块。

“哥哥!”林时双眼发亮,声音却压得极低,“我们看见几百个学生举着旗子,在外滩烧日本布匹!”

他比划着,袖口露出擦伤的手肘,“他们喊‘誓死不当亡国奴’,连巡捕的水龙都冲不散!”

沫沫突然抓住林烬的衣角,手指冰凉:“警察。。。警察用铁棍打穿白衬衫哥哥的头。。。”她辫子上原来是溅到的血渍,“血喷在‘抵制日货’的横幅上,像。。。像过年写春联的朱砂。。。”

林烬的心猛地揪紧。他蹲下身,用袖子擦沫沫脸上的污渍,却越擦越花——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王阿姊家的百货店。。。”沫沫抽噎着,眼泪砸在地板上,“就因橱窗摆着日本毛巾,被人砸得。。。她父亲蹲在碎玻璃里捡算盘珠子,哭得。。。”

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张冠清一个箭步拉下半边铁闸,从缝隙里看见印度巡捕正驱散人群。

有个穿蓝布学生裙的女学生被揪着头发拖上警车,她挣扎时,怀里的传单雪花般飘落——《东北抗日宣言》油印稿。

“进去!”林烬几乎是拎着两个孩子往后间冲。杜老早已掀开地板的暗格,下面藏着他们为禁书挖的地窖。

林时却突然挣脱,从书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飞机:“哥哥!这是游行时飘到我手里的!”

林烬展开纸飞机,是油印的《告全国学生书》,落款处盖着“上海各大学抗日救国会”的血指印。

他想起程添锦昨晚说的话:“学生运动要起来了,租界会发疯一样镇压。。。”

“藏好。”他将传单塞进灶膛,火苗瞬间吞没了那些激昂的文字。

转身时,却见沫沫正偷偷从口袋里摸出半块染血的馒头——显然是哪个受伤学生掉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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