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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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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散了身后的烟味,也吹散了那句几不可闻的

“你也是。”

程添锦握紧林烬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

夜色沉沉,街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昏黄的光晕,远处隐约传来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是教会医院的运尸车,每日清晨和黄昏都会准时出现,载走那些没能熬过霍乱的躯体,有老人蜷缩的身影,也有孩童瘦小的遗骸。

“林时他们怎么样?这两天没空去看。”程添锦低声问,嗓音里带着疲惫。

林烬点点头:“都挺好,都在家。”他顿了顿,想起今早秦逸兴从闸北回来时铁青的脸色,“秦逸兴说……沪西棚户区那边……”

程添锦的呼吸微微一滞,声音压得更低:“儿童死亡率40%。”

这个数字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进心脏。

林烬想起前日在弄堂口看见的一幕:一个瘦小的母亲抱着昏迷的孩子,跪在当铺门前哭求。

孩子嘴唇干裂发白,衣襟上沾着呕吐的秽物,是霍乱最典型的征兆。母亲手里攥着褪色的红布帕,那是她能找到的唯一“驱邪”的东西。

而当铺老板正不耐烦地挥着手,对着围观的人嘟囔:“这时候还来当东西?整条街的井水都发臭了,命都保不住,当给谁去?”

“教会医院的推车……”林烬喉咙发紧,“今早路过,看见他们用草席裹尸,连布都不够用了。”

程添锦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像在无声地安抚。

两人沉默地走过一条暗巷,忽然听见压抑的啜泣——巷尾的煤炉旁,一个妇人正往死去的孩子嘴里塞糯米,嘴里念叨着“吃饱了好上路”。

她身旁还蜷缩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嘴唇干得起皮,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时不时捂住肚子发出细碎的呻吟。

程添锦的手指猛地收紧,林烬知道他在想什么——顾家药厂的消毒水、磺胺粉、教会医院的补液针剂、工部局的封锁令……每一条路都被堵死。

“明天……”程添锦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去找顾安。”

林烬一怔,抬头看他。

程添锦的侧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冷峻:“顾家的新药厂,有磺胺类药剂的生产线。”

远处,又一辆运尸车的铃铛声幽幽传来,混着母亲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在1931年的夏夜里久久不散。

林烬的手指在程添锦掌心收紧,指尖微微发颤。

远处教会医院的钟声敲了九下,夜色中传来推车碾过碎石的声响——又一批盖着草席的小尸体要被运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他突然说,声音比平时低沉。

程添锦脚步一顿,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

他们正经过一家当铺,橱窗里赫然摆着几个陶瓮,贴着“陈年草木灰”的标签,旁边小字写着“净水止痢,霍乱克星”。

“太危险。”

程添锦下意识拒绝,却看见林烬盯着巷口——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正蹲在污水沟旁,用木棍拨弄着死老鼠。她的手腕上已经起了疹子。

林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个顾安。。。”他想起黑暗里那句沙哑的“别死”,“”我觉得。。。他或许会听我的。”

他们拐进一条更暗的小巷。

墙根处蜷缩着个黄包车夫,正用锈剪刀剜腿上的溃疡。程添锦默默往他身边放了片药,那人却突然抓住林烬的裤脚:“先生。。。买张符吧。。。能防瘟。。。”枯瘦的手心里是一张沾血的黄纸。

林烬蹲下身,把最后一块银元塞进他手里:“留着买粥。”起身时,他对着程添锦重复道:“我要去。”

程添锦望着他发红的眼眶,终于妥协般叹了口气。

他从内袋取出钢笔,在林烬手心写下一串地址:“明天下午三点,顾氏药厂后门。”顿了顿又补充,“如果看见穿灰西装的印度巡捕,立刻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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