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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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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一定要好好“审问”秦逸兴。

林烬下工后裹紧粗布长衫,踩着夕阳的余晖往工人夜校的新地点走去。巷口的电线杆上,日本人的宣传单被风撕得只剩一角,残破的纸片上“大东亚共荣”几个字歪歪扭扭地悬着,像具吊死的尸体。

转过四马路,几个穿和服的浪人正踢着空罐头盒取乐。铁皮罐“咣当咣当”滚到路中央,撞上个趴在地上拾烟头的孩子。

浪人们哄笑起来,有个甚至解下木屐去砸那孩子的背。林烬的拳头在袖子里攥得发白,却不得不低头加快脚步——他怀里还揣着今晚要用的识字课本。

苏州河桥墩下,三个裹着头巾的女人正在分食半块发黑的馍。

她们脚边摆着破搪瓷盆,里面泡着几缕染血的绷带——是刚从医院后门捡来,准备洗晒了卖给贫民窟的产妇用的。其中一个抬头看了林烬一眼,浑浊的眼球里映着将熄的天光。

“先生。。。”她突然哑着嗓子喊,“要洗脚吗?两分钱。。。”

林烬摇摇头,摸出三个铜板放在她们装馍的油纸上。女人枯枝似的手指立刻蜷住钱币,像蜘蛛攫住猎物。

拐进麦琪路时,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肉香。路边新开的“大和料理店”门口,日本商社的职员们正举着清酒瓶高唱军歌。

玻璃窗里,穿白围裙的中国伙计低着头片生鱼,刀光闪得他脸色惨白。

“八嘎!”

一声暴喝吓得林烬一颤。料理店后巷,秃顶的日本厨师正用铁勺殴打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少年怀里死死护着个泔水桶,馊臭的汤水泼了一身。

“太君!太君饶命!”少年用日语讨饶,口音却带着浓重的苏北腔,“我妹妹病。。。”

铁勺砸在锁骨上的闷响让林烬胃部绞痛。他加快脚步,却在巷尾撞见更刺目的景象——两个英国巡捕笑嘻嘻地给日本兵递烟,而他们脚边,一个白发老人正匍匐着捡拾洒落的面粉,每抓一把,背上就挨一警棍。

夜校所在的废弃教堂终于出现在眼前。彩绘玻璃早就被炮震碎了,用茅草堵着窟窿。

但林烬知道,在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后,二十几个工人正就着煤油灯等他——他们皲裂的手心里攥着的不是铜板,而是沾着机油与血渍的铅笔头。

他最后望了眼天际线。

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探照灯已经亮起,像柄雪白的刀,将1932年的上海之夜劈成两半:一半是租界舞厅的靡靡之音,一半是废墟里婴儿的夜啼。

林烬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教堂的门。二十双熬红的眼睛同时望过来,像黑暗里突然亮起的星火。

第59章片段1

煤油灯的光晕在房间里晕开,林烬侧躺在床榻上,望着身旁的林时,忽然发觉这个曾经瘦小的孩子已经不知不觉长高了。

他的肩膀宽了些,手臂也有了少年人该有的线条,不再是那个蜷缩在贫民窟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了。

林时仰面躺着,双手枕在脑后,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着整个夜空的星星。

他的声音也不似从前那样稚嫩,而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坚定:“哥,今天夜校里有个大叔说,等仗打完了,他想开个修车铺。”

林烬微微挑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呢?等仗打完了想做什么?”

林时转过头,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明亮:“我想当医生。”顿了顿,又补充道,“像程教授那样厉害的。”

林烬一怔,随即失笑:“怎么,嫌我这个哥哥不够厉害?”

林时摇头,认真道:“不是。是因为……”他声音低了些,“我想救更多的人,像程教授救我们那样。”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窗外偶尔传来远处日本军车的轰鸣,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却仿佛被隔绝在外。

林烬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臭小子,志向不小。”

林时嘿嘿一笑,忽然翻身凑近,压低声音道:“哥,我今天偷偷看了程教授给你的那本《西医学基础》。”

林烬挑眉:“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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