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页)
顾安冷冷扫他一眼:“告诉他,要么按我的做,要么这厂子换人管。”
他转身下楼,黑色轿车无声地驶过外滩。
车窗外的景象令人窒息——巡捕们戴着防毒面具,用石灰粉在马路上画着巨大的隔离圈,尚有呼吸的病人被直接推进坑里掩埋。几个安南巡捕嬉笑着往尸体上倒石灰,仿佛那只是无足轻重的垃圾。
顾安的手指在膝上收紧。
车停在明德书店附近,他远远看见林烬正帮忙分发凉茶,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
顾安没有上前,只是对司机低声道:“去查查程添锦的菌苗是哪条线进来的,我们跟。”
外滩公园里,工部局的园丁正背着铁皮喷雾器往玫瑰丛喷洒石灰水,刺鼻的消毒水味混着潮湿空气里隐约的尸臭,在闷热的夏风里搅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腥涩。
几个白人淑女捏着绣花手帕捂紧口鼻,高跟鞋踩过水洼时嫌恶地踮起脚,用生硬的中文抱怨:“支那人的肮脏把瘟疫都招来了!”
闸北贫民窟,一场荒诞的悲剧正在上演——居民们凑钱买的三十口棺材,半夜被青帮调包成了草席。
清晨,悲痛欲绝的家属发现亲人尸体被野狗撕扯,哭嚎声惊飞了整条街的乌鸦。
城隍庙前,道士们挥舞桃木剑“打醮”,声称符水可避瘟疫。香客们疯狂推挤,踩踏中至少六人丧生。有人临死还攥着那道黄符,嘴角渗着黑血。
深夜,顾安独自驱车来到闸北。他戴着口罩,亲自监督药厂工人将菌苗送往工人夜校。
月光下,他看见程添锦正带着几个学生搬运药品,两人隔空对视一瞬,各自沉默。
回程时,顾安的车被巡捕房拦住。
“顾二少,这么晚在疫区做什么?”探长皮笑肉不笑。
顾安摇下车窗,丢出一张工部局特许证:“顾家药厂,公务。”
探长瞥见后座堆着的空菌苗瓶,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您最近。。。和明德书店走得很近?”
顾安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我家三妹喜欢他们的书。”他忽然抬眼,目光如刀,“倒是李探长,上个月往青帮卖的石灰粉,掺了多少面粉?”
探长脸色骤变,慌忙放行。
轿车驶过苏州河时,顾安看见对岸的贫民窟亮着零星灯火——那是程添锦的夜校,也是林烬每晚帮忙教识字的地方。
他摇上车窗,将一袋未拆封的磺胺粉塞进公文包,吩咐司机:“明天送去巨籁达路,别留名。”
车窗外,一架喷洒消毒水的飞机低空掠过,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暗影。
第47章19312
四马路的霓虹灯在湿热空气里晕开血色光斑。林烬和程添锦贴着墙根快步走着,皮鞋不时踩到黏腻的油纸——那是包过“专治花柳病”假药的废纸。
“先生。。。行行好。。。”垃圾桥洞下伸出一只溃烂的手。林烬下意识摸口袋,却被程添锦按住。月光照在那人脸上,脓疮已经爬到了眼皮。
转角突然传来尖叫声。
他们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妓院后门滚出来,白旗袍下摆沾着可疑的黄渍。“我还能接客!”
女孩嗓子哑得像砂纸,手指死死扒着门槛。门里泼出一盆水,她裸露的小腿立刻泛起白沫——是硫酸。
程添锦突然把林烬推到阴影里。
三个巡捕拖着具尸体走过,蛆虫从死者鼻孔簌簌掉落。等脚步声远去,林烬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攥着程添锦的怀表链,表盖硌得掌心发红。
“怕吗?”程添锦低声问,手指拂过他汗湿的鬓角。
林烬张了张嘴。
他想说21世纪的消炎药只要二十块钱,想说那个女孩应该用抗生素而不是硫酸,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