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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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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大学时看过的老电影,学着男主角的派头脱下长衫搭在臂弯——这才发现内衬早已被汗浸透,散发着廉价肥皂与油墨的混合气味。

远处传来海关大楼的钟声,当当敲了七下。

林烬望着雨中模糊的租界灯火,突然觉得手中沉甸甸的米袋比什么系统金手指都实在。

至少今夜,草棚里会有米香;至少明天,他还能穿着体面的长衫走进那间飘着书香的店铺。

暮色渐沉,林烬一手牵着林时,一手提着米袋,将沫沫送到她家窝棚前。破旧的油毡门帘突然被掀开,秦逸兴高大的身影钻了出来,煤油灯的光在他黑黝黝的脸上跳动。

“哟,文化人回来啦?”秦逸兴弯腰抱起妹妹,眼睛却盯着林烬臂弯里的米袋,“今儿代写信挣了多少?”

沫沫抢先搂住哥哥的脖子:“烬哥哥不去码头啦!他在明德书店找到差事了!”小姑娘兴奋地比划着,“穿的可体面的长衫呢!”

秦逸兴的浓眉高高扬起:“当真?”他不由分说挤进林烬的窝棚,煤油灯将草棚里照得影影绰绰,“那洋书店不是只要念过洋学堂的?”

林烬把米袋小心地藏进墙角稻草堆,取出小半瓢递给沫沫:“运气好罢了。”他掸了掸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老先生心善,知道我要养弟弟。”

秦逸兴一屁股坐在草席上,震得窝棚顶簌簌落灰:“工钱咋算?日结?”

“月结。”林烬苦笑着摸出钱袋,“预付了三日饭钱,统共一块大洋。”银角子在灯下泛着微弱的光,“够买十斤糙米,还剩几个铜板。”

林时突然从破布袋里倒出十几个铜板:“加上我今天卖报的!”小孩的掌心被铜钱印出了红痕。

秦逸兴吹了声口哨:“乖乖,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那书店可是在法租界,你。。。”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林时条件反射地往哥哥怀里钻,沫沫也紧紧抓住秦逸兴的衣角。四人屏息听着巡捕房的哨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总之,”秦逸兴起身抱起妹妹,“明儿我送沫沫去你书店附近卖报。”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黑脸上露出罕见的犹豫,“那个。。。书店还招人不?俺虽然字丑,力气管够。。。”

林烬望着好友粗粝的手掌,突然想起阁楼上那些待整理的沉重书箱。夜雨打在油毡上的声响渐渐密集,将1930年的上海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林烬往灶膛里添了把稻草,火光映着他新换的长衫下摆。

他抬头看向秦逸兴:“要不明天我带你一起去问问?老先生心善,兴许能给你安排个搬书的活计。”火光在草棚里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发霉的土墙上,“咱们在一块,也好照应这俩小的。”

秦逸兴搓着粗糙的手指,煤油灯照出他掌心的老茧:“俺这双手,搬货行,握笔可不成。”他忽然压低声音,“其实俺盘算过,要是咱俩能攒够三十块大洋。。。”

“买辆黄包车?”林烬眼睛一亮。他想起每天在书店门口等客的那些车夫,虽然辛苦,但比码头搬货强多了。

林时突然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我知道!静安寺路口的二手车行,上个月有辆只要二十八块!”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车篷是蓝布的,可新了!”

沫沫也掰着手指算起来:“哥哥拉车,烬哥哥在书店,我和林时卖报。。。”她忽然打了个喷嚏,稻草屑在灯光里纷纷扬扬。

秦逸兴的大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成!就这么着!”他转向林烬,“俺明天就去码头把活辞了,先在你书店附近找个短工。”

屋外的雨声渐密,打在油毡上噼啪作响。林烬望着灯下两张稚气未脱的脸,忽然觉得这破草棚也没那么冷了。他从米袋里舀出半碗暹罗米,又摸出最后一个铜板:

“明天。。。给孩子们买块麦芽糖吧。”

秦逸兴咧嘴笑了,黑脸上露出白牙:“中!等俺买了黄包车,头一个就拉你们去外滩兜风!”

夜雨中的上海滩,万家灯火明明灭灭。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敲响十下,却盖不住窝棚里轻轻的笑声。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四个渺小的生命正编织着微不足道的希望——像野草从石缝里探出头,像萤火在暗夜里亮起光。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烬就被秦母拽进了秦家窝棚。这间比他们的大不了多少的草棚里,竟用麻绳吊着块巴掌大的碎镜片,在晨光中泛着朦胧的光。

“别动!”秦母粗糙的手指穿过林烬的发间,生锈的剪刀咔嚓作响,“在洋人地界做事,总要体面些。”

林烬僵着脖子,第一次在镜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细长的眉眼,左眼尾那颗泪痣,还有与林时如出一辙的尖下巴。只是比起前世熬夜打游戏的自己,这张脸苍白得多,倒真应了秦逸兴那句“小白脸”。

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

“哎呦,我们小林生得真俊!”秦母用热毛巾给他擦着碎发,手法意外地娴熟,“要是穿身西装,活脱脱就是个洋行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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