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祭(第3页)
说是瞎子,其实不尽准确。眼前之人白丝宽巾覆眼,遮挡住大半张脸,因而只能说他难以清晰视物。
“神使,”他说,“你来了。”
我面无表情,却见祭乐满意地勾起唇角。
……果然是在装瞎。
他单手拈指,对我行了一个礼,莫名有些熟悉。装模作样我在行,于是也朝他一点头,算是回礼。
“益原苦洪涝久矣,”祭乐说,“司命祝祷,得此天恩之日。今一百童男童女已至,牛首羊首皆足,只待吉时祈得神明垂怜,了此灾厄。”
他走到我身前,微微垂下头。我因而嗅到一点另外的香气,和松有所不同,似是檀木。
大抵是祭乐自己的佩香吧。
“有劳神使,沟通天地人神。”
吉时很快到了,长角吹奏声中,我被带到祭坛最高处,一切皆可俯瞰。
眼见着王公侯爵乘轿而来,又见台下祝词唱罢、祭舞跳罢,牛首羊首皆被摆上供台,松木掷入火堆愈燃越旺。终于,童男童女跨步而出,依次跪倒。
接着是一阵“咻”响。
长刀齐刷刷出鞘,随即抬高又劈砍,风声鼓声破空声里,上百颗脑袋胡乱坠地,血登时染红了祭场。
我瞳孔收缩,猛地起身!
祭乐眼覆白巾看向我:“神使有何事?”
我问:“这是在做什么?”
祭乐平静道:“迷惑妖邪,恭请神祇。”
我不敢置信——如此血腥可怖的场面,我做泯灾客都从未遇见过。一百童男童女,竟为了“恭请神祇”,便要尽数斩杀。
“荒谬!”
“荒谬?”祭乐闻声冷笑,竟然主动朝我走来,“你竟不知益原洪涝,乃是蛇妖作孽?那孽障伪作神祇,在益原盘踞已久,嗜血嗜杀,胃口早被养叼了!今日若无百人献祭,暂时迷其心神饱其胃囊,我们怎能通达神祇、求其拯救苍生!”
“如今血祭已成天门贯通,你不传达神意,却将义举斥作‘荒谬’,难道想害得百人性命付诸东流吗?”
他言至此骤然色变,后退两步,一把扯下了纱巾,竟然露出一双没有黑瞳的纯白双目。
“拿下他!”祭乐喊道,“此人并非神使,而是蛇妖座下走狗!”
满场霎时哗然,兵戈皆准了我。“父亲”面上血色尽褪,刚跑了两步,就被打得扑跪在地。
“祭乐大人!”他骇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祭乐冷笑一声,指向我说,“神使摒弃凡尘,本应无悲无喜,但求转达神谕。你这儿子装得不错,偏偏在血祭之后露出原型。”
“如今童男童女已死,蛇妖大快朵颐无暇阻拦,他却不能替益原求得生路。不是蛇妖走狗又是什么?”
“可见神使,实为妖孽!”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
“烧死这个妖孽!”
随即声浪如涌潮,四下均在应和。“父亲”额角汗已涔涔,可到底攥紧衣袍,没有再开口。
我被绑在桩上,松木很快垒高,无数人踏着童男童女的血冲向我,围成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