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蛇(第2页)
果然,不过又是黄粱一场梦。
不过指尖的入侵感仍在,我低头一摸,枯萎已久的棘藤就脱落碎了一地。我下意识伸手,只捞到了几节碎屑。
不仅是它,洞内的棘藤已经全碎了,任意一根都枯得透彻,不久前的缠绕也像是一场幻梦。
我分不清了。
我坐在棘藤死掉的废墟里,秦三响就用爪子扒在洞缘,惆怅地问:“这么高的洞,你要怎么出来啊?”
“去找几根长树枝。”我见它不动,补充说,“城中无恶祟,别怕。”
秦三响趁机狐狸大开口,摇着尾巴跑了。我在坑里等它,摸到了自己尚未完全愈合的右前胸。
裂口细窄,没有流血,我的心却像缺了一泓。
那小蛇也不见了,早知道就该捏住它的嘴,好歹说上两句话。一汪生息血我渡它来它渡我,到最后,我已分不清它究竟是窟中藤,还是梦中蛇。
正想着,秦三响已经拖着根长枝回来了。
狐狸哼哧哧连咬带踹,好歹将那枝干弄了下来,却不幸将洞口弯刀也碰落下来,掉在碎藤堆中。
我附身去找,坑内昏暗难视物,只能靠摸。
我很快摸着了硬物——那硬物却并非刀刃。它太过粗钝,也有些曲折,我叩着一处缺口拎起来,就对上两个空洞洞的眼眶。
这事儿闹的,怎么是颗人头。
秦三响胆小,瞧见了又得吱哇乱叫。眼看那双狐狸耳朵已经探到洞边,爪子也快搭出来了,我当即把头骨塞回去。
“打扰。”
秦三响问我刀掉哪儿了,我低头又摸出好些骨头,什么胫骨肩骨琵琶骨,几乎快把逝者拼全了,临到最后我才找到刀,朝秦三响点点头。
“好了就快点,”秦三响围着自己的尾巴,“外面太冷了,那佛堂里全是骨头,你一直不回……”
它话至此,我已经爬上去了。眼见秦三响“蹭”地蹲直身子凑近我,爪子抬高道:“你你你!”
“我什么,”我低头扫落满身碎屑,“不是冷么?回去了。”
秦三响用前爪将眼睛揉了又揉,不可思议道:“你头发为何全白了?”
我蹙眉朝后抓,兜住一手雪似的长发。
是真的。
白发将我拉回雨水肆掠的祭台,可梦中事,究竟何以能够影响到梦外人?
秦三响大受震撼,围着我转了又转。我仍在怔然中,捧着那一缕发,却听月下风起,有什么东西近在咫尺,簌簌滑动。
“尾衔。”
两声重叠着的尾衔,落入我耳中。一声来自秦三响,狐狸拔高嗓门,磕磕巴巴道:“这怎么……”
那么,另一声呢?
另一声肖似我的音色,它比起狐狸的细微许多,混在风声与喧嚣里,却依旧被我捕捉到。
它是这样近,这样近,以至于肌肤皮肉相贴,每一寸滑行过后的感受都鲜明。
“怎么会有条蛇啊!”
我侧目,就看见了那条蛇。
蛇约一指粗,身长鳞细,青首白尾。它滑至肩头抬高半身,脑袋前探,蛇信几乎扫到我鼻尖。
它张嘴,露出的尖牙上犹带一点红血珠。那血颤颤巍巍,恰好滴入衣缝,当我低头时已经滑至胸口,往小裂伤里渗了渗。
今夜熟悉的壅塞感,意味着血中蕴藏“生息”。
正是我的血。
梦也非梦,真也非真,虚实难辨的混沌感彻底淆乱我,叫我心头一跳,痴痴抬首——
便对上一只近在咫尺的金色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