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页)
“晴儿姐姐,真要从竹林穿过去?若是在竹林被世子堵到,那儿比园子更偏僻,三爷毕竟是世子的亲叔叔,只怕到时候只会袖手旁观,或是帮着遮掩。”眼看着越走越安静,天色彻底黑下来,柳春心跳的砰砰,不免牢骚一句:“这两年,侯爷与世子行事越发荒诞起来。”
孟清辞心想这两年侯府二房父子变本加厉的荒唐,说不准有他们大爷的推波助澜,毕竟逼嫡为庶、弑母之仇、夺爵之恨,一桩桩不共戴天,有哪个能甘心咽下的。
她脚下不停,进了竹林,在这暗夜里,嗓音不疾不徐,如春风和煦安抚人心:“听说咱们这位三爷十二岁便中了秀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陛下赞其清风峻节,有其祖父之风。巡抚闽广时法不阿贵,诛不避位,又久不回侯府,想来是不大看得上侯府如今的情状。
今儿这库房这出儿,有老夫人的手笔,她一向看中三爷,绝不会纵着世子把腌臜闹到无衡山房。”
竹林里微风浮动,竹叶簌簌作响,暗夜里委实让人心慌,孟清辞从容有度的分析,柳春抚着胸口顺了气,安心了几分。
不怪柳春害怕,她们本就是卑贱之身,若是连清白都没了,更是没指望,每年从二房横着出去的,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那两父子更是荤素不忌,叫她如何不怕。
两人边说边走,过了无衡山房,进了这片平日无人的竹林,孟清辞反而安心下来,再行不远便是碧琼苑的后门,即便落了钥,见是她叩门,也断无不启之理。
她让特意让年纪小的乔儿跑一趟燕拂居为的就是拖延时间,麻痹园子里不怀好意等着的人。
夜色笼罩下的竹林,没有灯火,只有稀薄的月色洒下冷冷清辉,勉强照亮方寸之地。两人目力受限,皆垂首凝神,小心的注意脚下不算平整的小路,冷不防孟清辞额头撞了个结实。
孟清辞‘嘶’了一声,脚下踉跄,整个人向后仰倒。
她被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攥住手臂,才稳住身形。
落后几步的柳春,骤然见前方凭空多出两道黑影,直叫吓得魂不附体,她抱住怀中的漆木盒,脚下连退两步,眼里都是惊惧之色,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声,硬生生将尖叫咽了回去,生怕引来更大的灾祸。
刹那间柳春心里已经转了数个来回,目光在竹林里乱瞟,暗自盘算:此处离碧琼苑后门不算太远,若真是撞上二房的人……她拼了命跑回去报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脚下不动声色地又向后挪了两步。
“你们是哪里当差的?下钥了还在此盘桓?”墨简常年跟着傅珩在外办事,言辞间自带一股威压与责问。
心里则是大大的腹诽,他家三爷平时是最讨厌女子近身的,方才非但没将人一把推开,反倒伸手相扶,莫不是刚才听见这两个婢子谈话,故意从凉亭出来挡在这里的?今儿真在宫里被灌多了酒?
孟清辞亦是心头猛跳,待听到那陌生端肃的问话声,她反平复了几心绪。
抓着她手臂的大掌力道颇重,隔着衣料,对方掌心传来的灼热几乎要烙透她的肌肤。站稳后,她下意识地抽回手臂,后退一步。
借着微弱的月光,孟清辞看清了眼前人一身显赫的绯色锦鸡官服。目光飞快掠过男人隐在暗影中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惊诧之余,心中已有了答案。
她敛目垂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全礼:“回禀三爷,奴婢们是碧琼苑伺候大小姐的。今日奉老夫人之命,前往库房领取给大小姐的添妆。因库房近日事务繁杂,略耽搁了些时辰,故而回得晚了。竹林幽暗,难以视物,不慎冲撞三爷尊驾,万望三爷恕罪。”
柳春听了惊讶的眼睛都要瞪成了铜铃,她不敢抬头,却很是伶俐地跟着深深福礼:“奴婢给三爷请安。”
傅珩深沉的黑眸染着微醺的薄雾,那骤然抽离的手臂,让他虚握的掌心空落了一瞬。
他甫一抵京,便被宫中的内官截住,径直带入宫中。一番述职后,以宴饮之名,不知被灌下了多少御酒,直至宫门落钥时分才得以脱身。
半醉的傅珩坐在竹林凉亭中吹风醒酒,五感却异常敏锐。两个婢子的低语由远及近,他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哂:此婢言语间虽似有赞他之意,然则胆大包天,竟敢背后妄议主子。
许是酒意上头,他竟生出一念,想看看这等口无遮拦、毫无敬畏的奴婢,究竟是何种模样。
冷月清辉之下,为首的女子身姿窈窕,行走间如流风回雪,清韵自生,艳而不妖。一双妙目潋滟如映月秋水,顾盼之间,似蕴着无声的钩子,直欲摄人心魄。
接下来的话,墨简一个侍卫自然不便接口。然而自家主子却迟迟不语,只静立原地,目光沉沉地凝在那姑娘低垂的发顶乌丝之上,也不知是醉得深了,还是在思量什么。
孟清辞也嗅到了空气中隐约飘散的浓烈酒气。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眉心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面对这位素未谋面、此刻又明显带着酒意的三爷,她心中那点刚压下的忐忑,又悄然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