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第3页)
这位可是在宫廷大内、承明殿前,都能面不改色地言及“倾慕”。
“若是我没记错,这邀帖可是苏郎官遣人送到我府上的。”
苏之仪还是先前说辞,“《诗》有云,‘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臣只是倾慕郡主,实无冒犯之意。”
到这会儿还死咬着这说辞不放,岑篱觉得这人还怪有意思的。
虽如此,岑篱却无心和对方分辩他到底倾慕的是郡主的封号,还是别的什么,径自切入主题,问:“先前承明殿前,多谢阁下告知之意。只是苏郎官言及‘满朝公卿皆为谢家叩求’,篱未曾出入朝堂,却不知谢侯何时有了这般名望?苏郎官可有高见?”
苏之仪颔首:“郡主慧眼,此事确实不同寻常。”
别说是谢侯被褫爵又过世的现在了,便是当年他人在朝堂之时,也没有这般众望所归。
苏之仪当然看出了不对,但却没有主动提出来的意思。
说到底,谢家出事同他又有什么干系呢?他该高兴才对。有人生而贵之,便是贬为庶民都觉得是莫大折辱,那些生下来又在尘埃中的人又该当如何?
不过这会儿,却不能“无知无觉”下去了。
他掩住了眼底凉薄之色,顺着岑篱的话开口道:“谢侯性情率直,不拘小节。昔年在朝堂之上也颇有树敌,今次之事朝中却无半点向左之见,实在是让人深思。”
他说着话,跪坐于旁,斟了杯茶水前推,展袖做了个“请”的手势,意在详谈。
岑篱动作却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有些微的僵硬。
苏之仪怔了下,但也很快意识到什么。
他几乎在转瞬之间收起了那略微放松姿态,半是请罪地揖首,“之仪冒犯了。”
岑篱却不是为此,但这会儿再解释总显得像是借口,她只能顺着对方的示意坐在对面。
有了这般误会,便无法如宴上那般凭几侧坐地散漫行事,只能正襟危坐以示郑重。
膝上的伤处隐隐刺痛,她越发掩下面上的表情,正色道:“苏郎官请讲。”
苏之仪打量下来,见对面确实没有被轻慢的恼怒,才接着续道:“谢侯虽以性情罪人,但真正结仇的却是少数,昔年大司农与其政见不合,朝上针锋相对,直至正崇五载,谢侯兵败,满朝缄默,却是大司农为之求情,可见虽政见向左,却非以仇寇相视……左丞与谢侯多有嫌隙,但同为先韩后人,其与谢氏多了一份宗族之情……”
朝中关系盘根错节,苏之仪这么一一历数过去,仿佛谁都有嫌疑,又好似谁都不会这么做。
苏之仪也有心说得再细致些。
虽说于礼不合,但这般相处机会实在难得,总比侍立御前,只寥寥得见几面的好。
但一抬眼,却见岑篱眉头紧蹙、牙关微咬,像是对那幕后之人恨极了一般。
苏之仪禁不住微微失神。
有的人真是好运气,生来贵胄,便是父亲被问罪,朝中也有旧交为他谋划前途,如今遭罹不幸,更是有人为他四处奔走。
她为他牵挂至此,可他呢?仅仅被认出,他都要觉得是幸事。
袖中的手紧紧掐出血痕,掌心的刺痛感传来,苏之仪被提醒着回神。
却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深吸口气,做出恳切之态,“谢氏满门忠烈,实在不该亡于小人之手,若是郡主信得过在下,便将此事托付于我,之仪定当不负所托。”
岑篱直直盯着苏之仪的眼睛,后者不闪不避地对视。
她没法判断那面上的恳切有几分真假,但这灼灼的眼神却无从作伪。
膝上的刺痛已然麻木,岑篱一点点坐正了身,将身体的重量压上。
骤然尖锐的痛觉像是要将人拽回承明殿前的大雨中,她神色却没有半点波澜,敛衽行礼,“有劳苏郎官了。”
不管对方所求为何,现在总是站在她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