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村11(第1页)
陈雨的泪水将落未落,先被陆英当头一巴掌拍了回去。
二人是来寻求合作的。
先前才放过狠话,此刻再见面,陆英脸上却没有半分尴尬,态度利落又诚恳,直截了当道:“我要杀辰雁。你们若是愿意帮忙,事成以后,我会替你们疏通这条商路的所有关卡,保你们日后在这一带通行无阻。”
阿月的眼睛微微眯起,毫不掩饰地质疑道:“你一介山匪,有这等本事?”
“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门路。”陆英道,“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二字。我以诚信立身,闯荡至今,不会骗你。况且,也不用你们的人真刀真枪去拼命,只是我的计划,缺几个会演戏的人手。”
“演戏?有趣。”阿月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兴味,“说说看吧,你们和那个辰雁大师有什么过节?打算怎么演戏?放心,就算买卖不成,我也不会去给那假仁假义的道士通风报信。撇开利益不谈,我看你们不算顺眼,看他,更不顺眼。”
陆英不在意她夹枪带棒的调侃,神色如常,讲起二人的过往。
那是几周以前,一个难得放晴的早晨。
贪狼寨刚结束一场争斗,众人酣畅淋漓,刀尖血犹热。陆英正准备继续进发,将对方赶尽杀绝,忽然被一个乞丐拦住去路:
乞丐说:“你在打听一个叫辰雁的人?我有他的消息。”
陆英缓慢转过身,在一片血红的视线里锁定对方:“前街巫婆婆的豆腐铺子在招工,缺钱可以去那儿。如果你骗我,后果很严重。”
辰雁此人,与陆英一桩未竟的生意有关。
雇主是年少时在熔岩销金窟认识的——
在那片不见天日的矿坑深处,监工们会用“努力做工,攒够工钱就能赎身离开”的谎言欺骗大家,让大家日复一日地劳作、挨打、沉默。
事实上,什么工钱?连果腹都难。离开?谁能在恶劣的环境里苟延残喘到那一天?只有蠢货才会信吧!
雇主就是那个蠢货。
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跛脚女人。她动作迟缓,同时供监工与同事发泄取乐。经常有人对她说:“都一把年纪了,还不如直接狠狠心去死,好过在这里活着受罪。”
女人一般会沉默地承受,极偶尔反驳:“我得熬出去,给我姐姐报仇……”
报仇?矿坑里谁没有仇?你要仇恨谁?仇恨那卖掉你的爹娘?仇恨那诈骗你的亲戚?仇恨那坐视不管的官家?还是仇恨这世道?
不行的。
风浪总是先磨平棱角尖锐的石头。
那些远在天边的、虚无缥缈的、让你心气不顺寝食难安的,不要去仇恨。要怪,就先怪自己没本事,怪自己运气差,怪自己经历了那么多,还是看不开。
女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天,她拖着两条废腿,在昏暗的劳工棚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陆英。
“你和他们不一样,”女人说,“你身上有股气,一股磨不平砸不烂的劲气。你不会死在这里,你会出去的。”
陆英无动于衷。
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布裹了好几层的、沉甸甸的小包,放在陆英面前。布包散开一角,露出里面一堆磨损严重的铜钱,还有几枚边缘发黑的银钱。
对彼时的陆英而言,这是一笔巨款。
她因此对女人有了好脸色:“我只能自己出去,不能带别人。你给钱,或者求我,都没用。”
“我不走。”女人的手枯瘦如柴,轻轻搭着陆英手臂,“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姐姐……她叫林书翠,是平州东部无名村人。她死了,没有亲人收敛,所以被扔在平安河下游的坟场大棚里。她以前和我说过,若是哪一天死了,想葬到无名村后山的桂花林。你替我找到她,帮她换一个地方安眠,好不好?”
陆英问:“你为何不自己去?”
女人说:“我老了,没有时间了。你答应我,我就把攒下来的所有钱都给你。”
原来,承诺也可以用来做生意——陆英想,无怪乎那些监工给出一个虚幻的希望,就能换取实实在在的报酬。在这一片绝望之地,一根飘摇将断的稻草,也会有蠢货愿意押注所有。
“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吧?这世上没有亲人收敛而要扔到乱葬岗的人多了去,我怎么找到你姐姐?”陆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