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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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张保庆眼下的日子过得也还中规中矩,怎么说呢?烤羊肉串不少赚钱,买卖挺好,两毛钱一串能挣个对半的利润,一大篮子肉半天下来卖个精光。当时的收入已经相当可观,跟厂子里上班挣工资的比,绝对属于高收入群体。并且来说,干个体户的逍遥自在,没有人管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看领导的脸色,更不用起早贪黑一个星期上六天的班,迟到早退了还得扣工资。再说也有对象了,虽说姑娘是个一般人,但是找老婆过日子也无所谓好看难看,常言说得好“丑妻近地家中宝”。张保庆这一下子占全了两件宝,别人羡慕他还来不及。
首先来说,他这个羊肉串的买卖是越来越火,如今有了固定的摊位,也跟戴各种箍的混熟了,不必再东躲西藏打游击了,离家还不远;不说女朋友长得是不是一般,确实会持家过日子,如果将来结了婚,回头再生个孩子,里里外外操持家务,照顾小的孝顺老的,必定是个贤妻良母。而且张保庆他爸跟他妈就想让他过这样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得是多少人羡慕的生活。虽说比不上国家干部,那也得看是多大的干部,厂子里的小科长、车间主任之流,张保庆还真不放在眼里,即便干的是个体户,挣的钱可也不少,起码比那些个游手好闲成天晃荡的待业青年好得多。但是咱把话说回来,张保庆打小自命不凡,以汉高祖刘邦来要求自己,自认为不该过普通人的日子,他也总琢磨,马殿臣三闯关东的传说有多少是真的,得了《神鹰图》是否真有大富大贵之命?现在此画落在他手中,不奢望当个金王,可以得些个小富贵也好。如果说再去挖这些金子,可谓机会渺茫,马匪的天坑大宅已然陷入地底,在茫茫无际的林海雪原上,想找到这个宝藏无异于大海捞针,找得到也未必挖得开,到时候才真叫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没工资二没工作,不仅买卖没了,对象也吹了,总不能让四舅爷和二鼻子、菜瓜养我一辈子。问题是谁也没长前后眼,万一找到了呢?既然能得到《神鹰图》,可见我有这个命,旁人找不到的,说不定我张保庆能找到,万一把那个大宝藏挖出来了,别说是十辈子了,就是一百辈子、一万辈子,我投胎转世多少次,从我们家祖宗八辈到我爷爷、我奶奶,再到我爹我妈全都捆在一块儿,打个滚儿翻个个儿,也挣不来这么些个钱啊!
话虽如此说,张保庆却忘不了金王马殿臣及一众马匪的下场,马殿臣一生大起大落,从一个要饭的变成关外金王,可以说“财聚如排山倒海,财散如天崩地裂”,此人是穷怕了,得了金子怕留不住,因此在天坑中埋下九座金塔,而且挖出的金子再多也觉得不够,躲不过一个“贪”字,以至于死无葬身之地,有多少金子也无福受用了。张保庆念及此处,又不敢再起贪念了,说到底他只是觉得生活乏味,成天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却下不了再次前往长白山的决心。
如此日复一日过了多半年,这一天买卖比往常都好,穿好的一大篮子羊肉串一下午全卖光了。张保庆和白糖哥俩儿挺高兴,白糖出去买了一瓶酒、俩猪耳朵、半斤蒜肠,又拍了根黄瓜,回到小屋跟张保庆一通喝。白糖没心没肺,自打干上了这个烤羊肉串的买卖,已经心满意足了,钱真不少赚,也没个女朋友,有钱了无非打台球、看录像。两人喝酒聊天儿,胡吹海侃。张保庆不知不觉喝多了,也不知道白糖什么时候走的,一个人躺在炕上睡了个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做上梦了。梦中他又回到了长白山老林子,和二鼻子兄妹架上鹰追赶猎物,山上有的是獐子、狍子、狐狸、野兔,怎么捉也捉不完,三个人脸上笑开了花。两黑一白三只鹰在天上盘旋,二鼻子的黑鹰很快逮了一只狐狸。张保庆心中起急,瞅见一只大狐狸插翅一般逃向森林,连忙打了一个鹰哨,招呼自己的白鹰飞下来。突然之间天崩地陷,张保庆失足坠入其中,又见白鹰浑身是血,毛都L开了,想冲下来抓住张保庆,却无奈坠下的速度太快,也一同坠入了深渊。
张保庆一惊而起,全身都是冷汗,暗觉此梦不祥,放心不下他那只白鹰,翻来覆去难以成眠,自己安慰自己,那只是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不得真。这个梦太勾心思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胡乱穿上衣服往家走,想看看那张《神鹰图》,在家翻箱倒柜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神鹰图》。正好看见我舅妈过来,他就问自己从长白山带回来的古画在什么地方。舅妈说前两天来了个老头儿,听口音也是东北的,只有一只眼,走街串巷收旧书、旧画、旧报纸。舅妈一想家里这些个破东烂西可不少,放在那儿占地方也没什么用,于是都卖给这老头儿换钱了。那张画也一并卖了,那堆破书本总共卖不了块八毛的,这个画给了十块钱。舅妈说起一张旧画还能卖十块钱,觉得占了挺大的便宜。
张保庆一听就炸了:“你把我的画给卖了,十块钱你就把它给我卖了,你差这十块钱?你用钱跟我说,我给你啊!怎么能卖我的东西呢?”舅妈不以为然:“至于着那么大的急吗?不就一张破画吗?已经快碎了,挂都挂不住,颜色也掉没了,外边几分钱一张的年画有的是,不行再买一张呗!”张保庆急得直跺脚:“您真是够可以的了,这都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这张画哪儿碍着您了?您怎么就看它不顺眼非得给它卖了?”
舅妈看出儿子真急了,她这火儿也上来了:“一张破画卖了十块钱,这还不该高兴吗?这可倒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了张一抖落就碎的破画跟你娘我急赤白脸!你自己的东西自己不放好了,谁知道有用没用?”说着眼圈竟然红了。张保庆一看老娘要哭,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本来就是个家庭妇女,没什么大见识,根本不知道这个画值多少钱,当年破四旧的时候,都拿这些个东西生火烧炉子,十块钱还能不卖吗?况且十块钱可不少了,您想想那时候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钱?
张保庆险些气吐了血,却也无法可想,《神鹰图》卖都给卖了,再把房盖挑了也于事无补。突然之间转过一个念头,隐隐约约觉得不对。首先来说,收走古画的这个老头儿不是本地人,一口关外的土话,其次少了一只眼。根据舅妈的形容描述,分明是那个在东山看林场的老洞狗子!张保庆一拍脑袋:“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老洞狗子就是血蘑菇,马殿臣一世的死对头!”
张保庆意识到老洞狗子绝不会平白无故来他家收废品,一定是冲《神鹰图》来的!老洞狗子仅有一只眼,血蘑菇也是个独眼龙,这俩是一个人不成?如此想来,老洞狗子十有八九是当年祸害老乡家的女眷,从马殿臣枪下逃脱的那个土匪“血蘑菇”。马殿臣和土头陀挖金脉发了大财,从山里出来当上了金王,也是被此人识破,迫不得已才躲入天坑。如今他来骗走我的《神鹰图》,想必定是相信只有画鼓了,其中的白鹰出来,才可以找到马殿臣的宝藏。《神鹰图》画迹已然模糊不清,老洞狗子怕是要用白鹰的血将《神鹰图》再描一遍,如今他得了宝画,接下来多半还要去捉我的白鹰,难怪会梦到白鹰浑身是血!
别的还好说,张保庆一想到自己的白鹰,再也坐不住了,顾不上跟家里人打声招呼,羊肉串的买卖不干了,对象也不要了,立即跑到火车赶往长白山。当年有马殿臣三闯关东,如今是张保庆二上长白山,至于他这一去又有什么奇遇,并不在本部书内。咱们说张保庆从小到大,经常捡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的值钱,有的罕见,他在长白山的时候和四舅爷去打大叶子,甚至捡来一枚来历不明的鸟蛋,得了一只世上罕见的白鹰。不过按看相的话来说,他这人手掌上有漏财纹,捡到什么好东西也留不住,所谓“物有其主”,那就不该是他的东西,这一点可以说和金王马殿臣十分相似,可是不妨换个角度想想,这些经历本身又何尝不是一件宝物?
《天坑追匪》作者:天下霸唱
作者:天下霸唱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2018-11
页数:272
定价:45。00元
装帧:平裝(有2019年4月2印本)
ISBN:9787201141732
内容简介
大腮帮子一生坎坷,少时逃荒来到北大荒,放过木排,打过头排虎。曾与匪首江上飞亡命山林,又被日本兵抓做劳工。前有西伯利亚勇斗群狼,后有追匪智取常青龙。几次出生入死,幸得早年前得神官指点“不见红灯别开枪;打树别打熊;护法金刚记于心”,才侥幸逃生。这一次,他跟随摄影队误打误撞进入老爷岭深处的关东军密仓,掉入天坑,还能否化险为夷,逃出生天……
作者简介
天下霸唱
中国畅销书作家,其创作将东方神秘文化与世界流行文化元素融为一体,为类型小说打上了深深的中国烙印。他的探险小说所关注的,永远是人在充满未知的环境中的思考与行动,加之幽默精练的语言、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使他的文字构建出了另外一处江湖。
第一章,带血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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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我听过很多人讲过“带血的钞票”这件事,版本众多,说法不一,主线却差不多,都是讲两个朋友——某甲和某乙,合伙到外地做生意。当时改革开放不久,有生意头脑的人并不多,做买卖的只要肯吃苦,大多可以赚到钱,就算在市场卖服装练摊儿,弄好了一天也能挣个千儿八百。这俩人起早贪黑,从年头忙到年尾,老话说天道酬勤,再加上二人运气不错,临近年关一拢账,钱是真没少挣。等到回家的时候,二人把辛苦一年赚来的钞票全装在一个提包里,准备回到家二一添作五一人分一半。不料某甲见财起意,不想跟某乙平分这笔钱,于是在路上找个偏僻所在,乘某乙不备将其杀害,又残忍地将尸体大卸八块,分别掩埋到各处,然后拎着提包,独自踏上归途。途中一晚,某甲住到一家小旅店里,关上房门数钱,本以为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前前后后天衣无缝,却发现某乙的鲜血进了提包。那一提包纱票都是十元面值的,当时最大的面值就是十元,俗称“大团结”,正面青灰色,图案是工农兵和全国各族人民,背面粉红色,图案是天如城楼,所有这些钞票都被鲜血浸透了,洗不掉又舍不得扔。某甲望着带血的钞票,心里头七上八下,脊梁背上一阵阵发冷。随后这一路都不太平,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少怪事。等某甲回到家中,无意当中一照镜子,居然看到全身是血的某乙站在他背后死死地盯着他。原来是某乙死后阴魂不散,—路跟到家中……
一般讲到这个地方,听者基本上已经听得入神了,正是又惧怕又想接着听的时候,讲述者突然抬高嗓门儿,做出厉鬼掐人脖子的动作,能把人吓一大跳,屡试不爽。据传还真有人因为听这个故事,被吓得心脏骤停致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吓人,吓死人”。
“带血的钞票”来源于真实事件,报纸上有过新闻报道。当时有很多人到广州进货,蛤蟆镜、喇叭裤、港衫、旅游鞋、双卡录音机、流行歌曲磁带之类的,带回来绝不用发愁销路,不少个体户坐火车往返做生意,从南方进货到北方赚钱,进货时全都是现金交易。那时候银行储蓄所没有现在这么方便,无法实现通存通兑,更没有什么借记卡、信用卡之类,出门在外都是带现金,有人怕丢,就在内裤上缝个口袋,把钱装在里面。个体户去外地进货,怎么说也得带个几千块钱,只能用报纸包好,放到提包里拎着,走路时包不离身,睡觉时拿包当枕头。当时有两个合伙做这种买卖的人,赚了—大笔钱,其中一个图财把合伙人杀了,分尸藏匿之后,独自带上侵吞的钞票从广州回家。此人并非惯犯,作案心虚,整天提心吊胆,总以为有鬼跟着自已,最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到公安机关自首了。此事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从个体户发家致富的反面典型,变成了一个专门吓唬人的段子。其实这个故事还说明一个道理,几个人一起做事,本来都约定好了,但结果有人偏偏不按规矩出牌,这样的人纵然一时占了便宜,将来也得倒霉。用句老话说,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我第一次听这段“带血的钞票”,还是听我表哥讲的。表哥这个人,我不止一次说过他,上学的时候除了学习不好什么都好,长大了除了不会挣钱什么都会。之所以提起这个话头,是想说以前一到放暑假的时候,表哥就带我一起玩,他是我们那一片的孩子王,在众多小孩、半大小孩中一呼百应,别人不会玩的他会,别人不敢玩的他敢,上野地里逮蛇、下臭河沟子摸鱼、做弹弓子打家雀儿、占茅坑蹲老头,连猴屁股也得多把手,简直淘出了圈儿。
那阵子他经常带我去一个姓赵的老头家里玩,据说这个老爷子挺厉害,周围相识的人都尊称他“赵工”。我和表哥也跟着这么称呼,而不像寻常那样叫“大爷”。在那个年代,成年人彼此互称“同志”,“先生”这个词几乎被废止了,一般的尊称是“师傅”,“老师”这个称谓还特指学校教员。称谓中带个“工”字,大多指工程师或高级知识分子,能够被这样称呼的人少之又少,比“师傅”高出好几十个档次。听大人们说过,赵工当年曾在海外留学,20世纪50年代初拍过电影、当过导演,“文革”时戴了帽子、挨批斗,又被下放到新疆的戈壁荒滩上进行劳动改造,受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可以说那一代人经历过的坎坷挫折,他一次也没落下,七灾八难全赶上了。很难想象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还能有赵工这样的心气儿,活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