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页)
解开腰带后,言心莹又将这人半身的外衣、里衣褪下来。虽是第二回看见,可疮痕毕竟严重,又兼新伤长且深,亦足以骇人,言心莹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
火疮痕便如蜿蜒生长的藤蔓自后背一路攀附至臂,如今却被一刀生生砍作两段,留下长长一道血口。那一刀岂止是将火疮痕斩断,简直是要将人后背血肉整个劈开,实在触目惊心。
言心莹久久没有动作,傅徽之便问:“吓到了?”
言心莹没说话。她伸手入铜盆用一指沾了水点在舌尖。确认和了盐后便用净碗舀水,而后慢慢倾于傅徽之后背的伤处。
盐水刚流入伤口,便听傅徽之呼吸陡然一重。
言心莹便又将碗拿正。待傅徽之缓过一些,再继续。
伤口太深,易烂坏,且动作间便会开裂,难以愈合。照常理是要缝合的。
可张重文曾言,火疮愈后,若针疮痕,痛倍于常。
那一刀大半砍在火疮痕上。也难怪傅徽之被砍伤后那么久都没能站起身来。
而要缝合,自是避不开火疮。在火疮愈痕上进针,只会更痛。言心莹实在不忍心。
左右此地还算安稳,那些黑衣人只怕想不到他们在三十里外还有一处居所。纵是搜寻,要寻来此地也要费些时日。傅徽之也能卧榻多养几日。纵不缝合,只要每日盯着傅徽之少动作应也无碍。
倾下三四碗水后,言心莹又拿巾帛浸入水中捞起来微拧一拧,顺手擦洗傅徽之的后背,将别处的血污也擦净。
言心莹动作很轻却没有迟疑,很快擦好,而后言心莹又拿起一旁的干巾帛将傅徽之的伤口拭干,再取金疮药倒敷伤上,最后以软帛缠裹。
缠裹好后,仍有部分火疮裸露在外。言心莹静静地看了片刻,忍不住以指尖轻触那疮痕。
傅徽之身子猛然一颤。
言心莹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触的是陈伤,急问:“我弄疼你了?”
“没。有些痒。”傅徽之轻声道。
傅徽之伏在被衾上昏昏欲睡。
言心莹便静静地坐在原处看着,看了很久,忽又开口:“你这人一边在纸上写那么多‘死’字,一边又看不得别人死。不觉得自己言行颠倒么?”
傅徽之很努力地去理解言心莹在说什么,但还是不太明白,不由问:“什么?”
言心莹不答他,只径自说道:“你怎么这么傻?万一你进去时那孩子便已闷死了,万一你吸入毒烟后昏迷,万一屋舍忽然塌了,万一……”
傅徽之原本就有些恍惚,此刻听言心莹忽又说起那场大火,更是懵然。
而言心莹一开口便停不下来。方才在马车上碍于张安在帘外忍了几忍未曾说的话,此刻带着更强烈的愤恨与指责脱口而出。
“张安刺杀过你,你还为他查出杀害他夫人的真凶。他不知感激,仍引人来杀你。似此等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去救他做什么!为这样的人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得么!”
或许换作是她,她也会不顾一切冲进火中救那个孩子,也会在千钧一发之时豁出性命去救张安。但是此时此刻她就是做不到对傅徽之行为的认同。
傅徽之强撑着听完言心莹带着强烈个人情绪的话,又等她心绪平复一些,才平静地回道:“他的命……比我重要。”
言心莹刚平复一些的心绪又激荡起来,厉声道:“什么他的命比你重要?你若死了,纵他活着,又有谁去为你傅家申冤?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
“若可作证之人皆死,我又活着做什么?”傅徽之说得很慢很轻,更像在问自己。
言心莹一口气全泄了下来。她缓缓摇头,忽然觉得很无奈又很痛心。
沉默了很久,言心莹平平问道:“傅徽之,你平生除了为家族洗冤,便没有别的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