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一息时不我待一(第2页)
与莫偃戈熟识者如郑繁等人就在此间,岑湜不怕直言相说。以莫偃戈智慧,在朵图请求赐婚当刻,就应明白此计。
若无这出以退为进,翻起莫家私营商帮背后事迹,还有与淑妃之间的旧情,岑湜死后,他当真会被那些儒生活活逼死。
可知光华宫走水那日,纾纾三人去齐乐宫路上碰见的那名内官,是知晓内情的。岑湜虽早就杀了,但消息已败露。况沈苹苹、卓怜袖既知,往后几十年,风云变幻,谁能保证不起波澜。只有好好经营,滋养共同的利益,才有共同的朋友。
遣散众人,灯火幽幽跳跃。饰潢撤去,满目空荡,角落里绿叶焦了边,定是屋内燥热,失去生气。
纾纾喂他喝了口药,哪晓刚吞下,岑湜吐出一汪黑红鲜血。她大惊失色。
放下碗盏,肩头一沉,接来他头颅,只闻淡淡笑语:“回光返照,听说过么?”
她悬起的心方才降下一寸,倏地吊起,直冲云霄,晃得她胸膛突突狂跳,一瞬头昏脑涨,目眩神迷。
“什……什么?”
啪嗒,肩上头颅一歪,纾纾方寸大乱,张嘴欲叫。岑湜分明连脑袋都支不起,手腕却有力被他一掣,堵回她扬声,“不要麻烦了,我知道,不济事了。”
他缓缓阖目,依着她肩缩回被窝,带着轻浅笑意,仿佛仍在母亲襁褓中。
纾纾支吾啊啊几声,像掐住喉咙。惶恐朝门外看了几眼,又顾盼他脸,左右为难,双手不知何措,凭空抓摸着。
泪如泉涌。
“呼——呼——”他的肺破败得不成样子,每一次吐纳都要费尽全身气力,右膝旧伤疼痛入髓,冰凉肉肤如置身雪原,一息一息,煎熬于体内激昂叫嚣,只活着,都是一种折磨。
他太累了。
岑湜紧蹙眉头,张开嘴,大口喘息。瘦凹面孔下,突睁眼,大得出奇。
纾纾执住他双手,拼命摇头哀求:“你振作点,不要走!不要走!是不是那首曲子?我再唱一遍,再唱一遍……”
“杨柳青,藕荷粉……”泣不成声。
岑湜眉尾微挑,像是自言自语,“倘若没这首曲,我早就去了。”末了,眼皮翻出白球。
歌声骤止,纾纾抓起他肩膀又提又拉,摇得人东斜西倒,发丝乱舞。
“体面些……”他忽定睛望来,墨色瞳孔恢复如初。
纾纾一怔,怎么翻来覆去,一阵一阵,时好时坏。
岑湜咧嘴一笑,睫羽飘飘垂落,“话虽如此,但三年后,何去何从……我强留你十年,最终结果,靠你自己,万事小心。”
“你到底颠三倒四扯些什么?”纾纾怨道。视野已不清,她甩袖拭去泪水,勉力托起他身子置进怀中。
“我晓得了,你逗我玩呢。还有什么话,留着以后逗我不行么?”她指着外头看不见的梧桐树,“那叶子都没落,你在叶子上写的那句词还记得么?我不允许你不在,听到没有?你说你就喜欢我在这儿碍你的眼,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说着说着呜呜哽咽,“‘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到底要我讲几遍!”
若是从前,一张利嘴该立即回击,他最恼纾纾不信他。现在却只能静静听着,毫无还手之力。眼尾渐渐,浸出湿气。
吐的血太多,连流泪要用的水都分不到,气得岑湜直咳。白沫从他嘴角迸出,咕咕,像绽开的云朵。
“岑湜……岑湜……”纾纾无力地唤,他却愈发昏沉。长翘睫毛掉落几颗,连着酒窝,像黑色泪水。
“你问过黛眉……”气若游丝。
“什么?”纾纾忙趴去侧耳。
“问……为何我总是不喜通传,进宫入殿不带侍从。是……是,娘……娘……”声音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