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抽薪真驸马三(第3页)
她扣着一双骨色手掌,根根血管分明。可若里中淌着烫血,便不该如此沁若晶雪。像冰、像深海,像浩瀚苍穹,像惶恐无主的心。
“方子呢?开不出方吗?”她冷静得如一尊石碑。
太医署众官五体投地,默默不言。北貊来的巫医躬身立在一旁,纾纾瞥了眼,她低下眸子。
转回目光,那人还在徐徐呼吸,躺在锦被金枕里,瘦凹脸颊,削肩细颈。风裁似的五官,竟还能端详出五分矜贵。
纾纾的泪又吧嗒吧嗒往下落,掉在他手背上,她急急将泪拂开,祈盼能温醒他,“岑湜?岑湜?”她轻轻呼唤。
她早知他是强弩之末,只是未尝想,会来得这样早,这样突然。心中愧疚难当,愈发想再暖暖他,便不顾旁人爬上床榻。
黛眉将帐帘都放下。
“岑湜?”纾纾跪在他身侧。
从头到脚,他身躯那样高大,简直是两个她一般宽。纾纾思忖,都道寒从脚起,于是便敞开领口将他双足捂至心窝,一遍一遍揉抚脚背,盯着他脸色。
岑湜从未如此无动于衷,连眼睫都不曾颤动。
她咽了咽枯喉,仍旧不肯放弃。
秋棠换了盏灯,帐子上的影,一动不动,只有姑娘的手在上下摸索,忽地,她放落双手,爬到枕边。
“岑湜。”悠悠的声又响起,“你的心冷不冷?”
纾纾张开怀抱将他身子紧紧箍住,面颊贴进他胸膛,泪狂流不止。她边抹边道:“我不哭,眼泪晾一会儿就凉了是不是?”顿了顿,又绵绵道:“你不是见不得我哭么?你……你再不醒,我就一直哭,哭得你疼死。”
低低颤颤的哀泣。
耳畔羽毛拂鼓似的微弱响声,纾纾哭了会儿,收敛罢,聚精会神听起这声儿——一下,好一阵歇,又一下。
她敲了敲岑湜心口,悟道:剥开皮肉左不过几寸远,若是多震它一震,让它知道有个伴儿,或许愉快些,能跳得欢喜些。
遂曲起双指一下下轻击。
月移星冉,暝霭笼蔽着宫城,此夜,无人敢言。
不知过了多久,秋棠听到帐子里飘出一阙歌谣,吴侬软语般丝丝柔美,调缓韵绵。似莺啼燕啭,恍惚看见烟雨蒙蒙中,泉溅滟光碎,莲动船橹摇。伊人于渚招手轻扬,唱着这阙曲,烟波染愁,水浸凄忧。
“像不像你娘亲唱的?”纾纾趴在岑湜耳边悄悄问道。
仍是安静地,只闻他极细极细的一呼吸。
倏地,一窒。
纾纾记得他呼吸的律动,她慌忙捧起他脑袋,泪于目光先至,晶莹一颗已滴在他脸上。霎时间身子一轻,忽地直坠冰窖。
恐惧自四面八方张牙舞爪地抓来,攀在她眉上,肩上,撬开她每个毛孔,灌入她筋脉,吞噬她肌骨。
冷,冻结血液般的冷。
她的泪忽然不掉了。抽去精魂似,呆呆伫在那里。
“像……像。”
好陌生的声音,她眼珠叮地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