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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与祖父生活在这样一个乡野中,没有什么漂亮的衣服,也没有大鱼大肉,可她却终于找到了内心深处的宁静。

暮色染了窗纸,予安与祖父对坐方桌两头,一碟腌芥菜,半碗虾酱,糙米饭腾着热气,祖父的竹筷在碗沿顿了顿,原是院门吱呀响了。

“秦老哥!”隔壁的柳婆婆挎着竹篮闯进来,篮里小鸡扑棱翅膀,扫落几根褐羽,“新孵的芦花鸡,最补身子!”

予安忙起身,板凳腿刮着泥地,那鸡突然猛蹬腿,挣出篮子,“哐”一下落在饭桌上,爪子踩进虾酱碗。

“哎唷这瘟货!”柳婆婆去捉,鸡却扑向祖父的饭碗,老人不躲不闪,枯手一翻,正扣住鸡脖子,鸡爪上还粘着两粒米饭,在空中一晃一晃。

予安憋着笑,见祖父把鸡塞回篮里,顺手抹了桌上酱爪印:“留着下蛋。”

“下什么蛋。”柳婆婆拍一拍大腿,“专程挑的公鸡,炖汤才香哩!”她忽然凑近予安,“丫头瘦得鹌鹑似的……”话没说完,鸡又从篮里探出头,啄她脑后发髻。

祖父摸出三个铜钱,柳婆婆却倒退着往院门走:“使不得使不得,上回您给虎子扎针还没谢……”话音混着鸡叫,人已消失在暮色里。

桌上虾酱混了鸡爪印,祖父拿筷子搅了搅,照旧扒饭,檐下传来扑翅声,小鹤踱进来,偏头盯着空篮子。

“予安,你看看,这乡下的人啊,有这点好处,心里老记着别人对她的好,要我说你也不用这么拘束,往后的日子里想要跟谁相处想要做些什么,自做就是,这里的人都淳朴,没什么坏心眼儿。”他说着又看了一眼一直咯咯乱叫的芦花鸡,“既然是只公鸡那就先养着吧,等稍微长大一点,祖父给你熬鸡汤喝。”

祖父说的话,予安听了进去,往后的日子里她也逐渐放开天性,和村子里的人熟络起来。

她本来就是个爱说话又调皮的孩子。

予安渐渐成了村里的“野丫头”。

清晨的溪边,洗衣的妇人还未蹲下,就见她卷着裤腿站在水里,手里拎着竹篓,正弯腰摸螺蛳,小鹤在一旁踱步,时不时低头啄一尾小鱼。

“秦家丫头,又来捞零嘴?”李婶子笑着捶打衣裳,水花溅到予安裙角上。

“给您留半篓!”予安笑嘻嘻地晃了晃竹篓,里头螺蛳哗啦响,她如今知道谁家爱辣炒,谁家要炖汤,摸来的螺蛳总是一家分些。

村口的晒谷场成了她的“戏台”。午后太阳毒,几个半大孩子蹲在树荫下玩石子,予安凑过去,从袖子里掏出把杏脯:“输的吃一颗!”那杏脯是她跟祖父学着腌的,酸得人挤眉弄眼,孩子们起初拘谨,后来抢着要,连最腼腆的二妞都敢伸手拍她肩膀。

跛脚的阿承常带她去后山摘野果,他认得哪棵杨梅甜,哪丛树莓没刺,予安攀着树枝乱晃,熟透的果子雨点般往下掉,阿承在底下用衣襟兜着,笑得露出虎牙:“祖宗哎,轻点儿!”

偶尔她也闯祸,有回追着小鹤跑进菜园,踩塌了张叔刚栽的茄苗,老人举着锄头作势要打,她赶紧掏出荷包里藏的薄荷糖:“您消消气……”张叔板着脸接过糖,转头却塞给她两个新摘的甜瓜。

最热闹的是赶集日。予安挤在人群里,头发丝黏着汗,手里攥着三文钱,跟卖糖人的老伯讨价还价:“再加个猴儿!”周围响起一片哄笑,最后她举着两个糖人回来,一个给了流口水的邻家小妹,另一个自己舔着,黏得手指头分不开。

暮色四合时,常有人隔着篱笆喊:“秦丫头,来家喝粥!”灶台上的铁锅咕嘟响,她捧着粗瓷碗,听老人们讲山里有狐仙的传说,烛火摇曳里,那些皱纹纵横的脸,渐渐比京城小姐的胭脂面更让她觉得亲切。

小鹤也成了村中一景,它大摇大摆走过田埂,孩子们不再惊叫,反而会丢些虾壳喂它。

有日予安发烧没出门,听到傍晚窗根下窸窸窣窣,她转过头一看,原是阿承放的野梨,李婶塞的艾草团,还有不知谁摆的一小包松子糖。

祖父在药房捻须微笑,看着孙女黑红的脸蛋,想起她初来时死气沉沉的模样,窗外的蝉鸣震耳欲聋,却比任何丝竹都动听。

那一夜爷孙俩一同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祖父开口问:“予安,你年岁到了,可有心上人?”他怕惹的予安不快,又立即补充到:“祖父就是问问,这件事全凭你自己做主,你若真是有什么心上人,你跟祖父讲,祖父可以为你做媒了却这桩心事,总不能让你一直跟我这个糟老头子在一起,白白消耗了大好年华。”

予安宛然一笑,说:“祖父,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姑娘,她被送去了其他地方,那个地方的人对她很不友好,他们老欺负她,还不给她吃的,总是言语侮辱她。她在那里很害怕,这个时候她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遭遇跟她一样,他们两个相互取暖,每次有人欺负那姑娘时,他就会挺身而出保护她,后来那个人被接回去了,走之前给这姑娘留了信物,还承诺说日后若有什么需要,便可拿着信物去寻他,这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可是姑娘却总是会想起那一段时光,想起被他保护的感觉和温暖。”

祖父若有所思,思索了许久,说:“这姑娘爱上那个人了吗?”

“不知道,姑娘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每次想到婚嫁之事时,脑海中却总会浮现出他的模样。”

祖父叹息着说:“若那人回到自己的家中要帮忙处理家中事务,他又怎能顾得上像小时候那样照顾那位姑娘呢?”

“是啊,那姑娘或许只是在怀念那种温暖的感觉,她如今已经长大了,能够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在意的人。”

祖父看向予安,神情严肃,“孩子,祖父年少时也没觉得嫁入皇室有什么不好,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不论他当时对你有多好,他终究已是赵国的王,君王无情亘古不变,不管是多么好的人,只要坐上那个王位,性情就一定会变质,你贪恋着往日的温暖,但这种温暖只存在于回忆,如今很难再触碰了,祖父私心不想你再嫁入王室,你可明白?”

“明白,祖父。”予安轻轻回应着。

夜空的萤火虫忽明忽暗,就像地上人儿一声一声的叹息。

第77章风雨飘摇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昨儿个小满,祖父早早便出门去,说是要给家里添置点儿好吃的好玩的,再给予安置办几件漂亮的衣服。

又因为家里的柴还没有劈完,予安便主动请缨担下了这项“重任”。

予安还记得刚到这儿第一次劈柴抡起斧子时,满脑子都是领居家叔叔劈柴的利落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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