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第2页)
待池沐阳离开主殿后,他遥遥向莫惜之举起酒杯:“莫小姐若无急事,我们可以……慢慢聊。”
*
池沐阳出了主殿后,先向宗门府库方向走了片刻,待到离开侍卫视野范围后立刻调转脚步,穿过一道隐秘暗门,快步离开了苍溟宗。
离那座金碧辉煌的主殿越远,池沐阳的心跳越快,直到口鼻灌满野外湿寒的空气,胸腔中那颗几乎快要烧着的心才缓缓冷却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按那个人说的做——他的父亲,苍溟宗宗主,池敬良。
他知道,他要他拿酒是假,真正目的是将他支开。主殿内宗门长老俱在,连他最信任的几名亲信都守在门口,所谓宴席,不过是针对莫惜之的一场鸿门宴。
而他,是被排除在外的废棋。
连莫惜之都看得出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从小到大,他从未正眼看过他,或许是因为突然离岛的母亲,或许是因为他平庸的资质,或许是因为其他不得而知的原因。
他不在乎他,不想让他接触到最为机密之事,或许至今还让他顶着少宗主的名头,只是为了那点根本不存在的名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不关心莫惜之会怎么应对,也不关心池敬良的想法,他主动将他支开,反倒剩了他找借口离席的麻烦,这片刻独自行动的时间才是眼下唯一重要的事。
池沐阳深吸一口气,脚下步伐加快,耳边传来隐隐涛声,那个熟悉的崖边山洞缓缓展现在眼前。
“哒、哒、哒。”
一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洞内,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归于一片寂静——池沐阳停在了阵法中心。
无人维系的传送阵法恢复了惯常的灰暗模样,边缘走线几乎与洞中深褐地面融为一体,不细看甚至会忽略过去,显得分外无害。
池沐阳弯下腰,抬手触上墨色勾勒的阵法弧线,脑海中回响着莫惜之先前的话,“神志尽丧”“最听话的工具”“永远留在那里”——她也会变成这样吗?
这个想法几乎是在出现的瞬间便被他否定了,池沐阳用力摇了摇头,不,不可能,那可是霜寒仙君,玉清门首徒,元婴境内第一人,怎么可能就这样不人不鬼地留在不知名秘境里?
可……万一呢?
池沐阳无法控制地回想起那日洞内莫惜之轻飘飘的话,她说,是因为他把白姐姐引到了这里,才让她提前除去了一大阻碍。
是因为他……
阻碍……
可他不知道秘境中是什么,他不知道父亲与莫惜之真正的计划,否则他也不会……
池沐阳忽然顿住了,他摊开微微颤抖的手,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指尖,那里刚刚沾上了山洞中的泥土,掺杂着阵法边缘的墨色,晕开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眼非常,不会……不会什么?
他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但他还是做了。是他亲自把莫惜之接上了苍溟岛,是他把白姐姐引到了山洞里,是他百般设计想让她来启动阵法
——他与他们,又有何异?
莫惜之说的没错,是因为他。若她当真在秘境中出事,亲手递上刀子的人,是他。
池沐阳立在空寂深黑的山洞内,浑身力气缓缓逸散,连指尖都难以移动分毫。这里很静,没有其他人,只能听见海风从洞内穿过带起的窸窣声响。
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知道苍溟宗所图不轨,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会牵扯众多无辜之人,但唯独她,唯独她,他不想让她成为其中之一。
或许听起来很可笑吧,当她说出选择权在他手中的那刻,他第一次有了改变这一切的想法。
只凭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做到吗?
但他还是来了这里。
池沐阳盯着占据了大半山洞的阵法,目光在复杂的阵纹上停驻,双臂垂落,口中喃喃:
“白姐姐,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