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第1页)
第四十一章
告假多日的御史中丞终于来上早朝,走在路上不免频频引人注目。有人暗自嘀咕这人还未上过值便接连告假实属嚣张,偏偏陛下还很是纵容。也有人觉得宁予安入仕没多久就屡立功勋,得陛下赏识,日后定然前途无量,不禁上前与人攀谈几句。
宁予安对那些前来与她交谈的大臣都微笑着礼貌回应,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而她身边的沈睿却眉头微蹙,嗤笑一声,“宁大人好生风光啊。”
宁予安攥紧手中的奏疏,“待会可能就不风光了,等一下若予安在大殿上被群臣口诛笔伐,还望殿下能够仗义执言。”
沈睿眼皮跳了跳,“你要做什么?”
宁予安低咳了两声道:“去常州之前我便与殿下说了,等予安回来,要送陛下一份大礼,”她掂了掂奏疏,“这便是大礼。”
沈睿虽不知道这奏疏写的是何内容,但想到母亲昨日对他说的话,闷声说道:“现在谏言立储只会适得其反。”
宁予安惊讶沈睿能有这般觉悟,点点头,“殿下放心,予安明白。”
她是去给他们那些人搅局的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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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皇帝一来,沈钰和武德侯这次直接在大殿上执笏率先谏言。
沈钰道:“陛下,储君之立关乎国之兴衰,人心安定。陛下嗣膺帝位至今已有十载,臣等希望陛下能早日择立储君,以固国本,安民心。”
祁承乾制,按乾制,帝王立下太子时应同时分封诸侯王,沈钰作为皇室宗亲,皇帝的兄弟,自然是想被封王,拥有自己的封地。
而武德侯之妻,乃薛贵嫔之姊,也就是说,武德侯是三皇子沈睿的姨父。此人急功近利,野心勃勃,一直盼着沈睿能被立为太子,他从中捞得好处。因从前景瑞帝曾发话立储之事等皇子们成年再做定夺,三皇子在储位之争上又并无太大优势,武德侯才一直隐忍着静观其变。如今三皇子已成年,又在极渊海和虞侯之事上立功,再加上薛贵嫔盛宠不衰,在武德侯心里,这储君之位非三殿下莫属。
所以,沈钰和武德侯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志同道合”。
沈睿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父皇的神色,内心既忐忑,又隐隐有着期待。他知道父皇并不急于立储,甚至如母亲所说,父皇一向厌恶那种被人逼迫的感觉,可他还是想要早日登上储君之位。因为他还知道,其实父皇自几个月前大病一场后,身体已经有些不如从前,在人前还能神采奕奕全靠丹药作用,泰极生否,谁知那丹药会不会有害处呢?
景瑞帝神色难辨,没有说话,正在四下寂静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中适时响起,汇聚了一大片目光。
宁予安低着头,双手举着那卷奏疏行于大殿中央。
“陛下,臣宁予安有表上奏。”
景瑞帝目光深邃,嘴角微勾道:“讲。”
他之所以会纵着宁予安不去御史台上值,是因为他知道宁予安这几日都在府中做什么。
得帝王准许,宁予安无视群臣诧异的目光,从容不迫打开手中奏疏,口齿清晰朗声道:“臣近日就常州之乱,深思于家中,幸有所感。自古以来,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而一地百姓之福祉,常系于当地官员之作为。臣经常州之行发现,所谓叛乱离心,归其原因在于官员品行不端。官员中饱私囊,会鱼肉百姓至激起民愤,引发暴动。官员心思狭隘,会相互排挤至兵戎相见,造成内乱。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故而,臣以为,为确保官员品德才干,任免官吏,须谨之,慎之。”
说到此处,已有大臣开始在窃窃私语,宁予安浅浅一笑,抬眸看向那御座之上的皇帝。
景瑞帝道:“继续,说说该怎么个谨慎法?”
宁予安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依臣薄见,变通革弊,以应时势。既然是官员选举出现问题,那么就应该改革选官制度。如今我朝孝廉之制早已不复当初,名存实亡,成为某些官员以权谋私的利器。臣查阅史书典籍,探寻求解之法,最终认为,可以将地方选官权收归吏部,由吏部派执行官员去各州郡对参选者进行品评,并依据家世、德行和才能对选拔出来的人才划分品第。”
沈钰一听这话,瞬间将心心念念的立储之事抛至九霄云外,语激道:“将选官权收归吏部,那不就是将选官权力尽数交与尚书台,也就是说,你要陛下,将大祁的江山社稷,都交到萧桓一人手上。呵,还指责别人以权谋私,官官勾结,依我看,你宁予安才是最大的以权谋私!”
沈钰说到最后面红耳赤,指着她的手都有些发颤。
武德侯也跟着符合道:“就是,当初谁不知道,你宁予安是在萧桓主持的十方评上扬名,才被陛下赏识,如今看来,还真是懂知恩图报!”
果然臭味相投的人干什么都能站在一队。
宁予安扯了扯唇角,如是想着。
大殿内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大,将选官权全部归于吏部,这是要将除尚书台之外的其他人原本享有的举荐权力都给抹去啊!
众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愤愤不平道,宁予安之前根本就是因为气运好跟着大将军和三殿下才混到了功名,实际上只是一个没有本事的穷书生。
景瑞帝高坐于御座之上,眉眼淡然地看着下边的臣子,表情像是在思考纠结,又像是早就做好了决定。
宁予安依旧一脸沉静,微低着头双手举着那卷奏疏。
见帝王没有要言语的意思,萧桓对沈钰和赵毅见礼,嘴角含笑道:“抚军将军,武德侯,方才你们二位的话是不是携带过多私人情绪了?”
萧桓是陛下的心腹,平日里待人也一向温和有礼,从不与人起争执。
眼下萧桓一说话,沈钰和赵毅也意识到自己适才言语的确过于偏激了些,竟然敢当着陛下的面指责尚书令,索性虚咳了两声不再说话。
毕竟这事最终还是要看陛下如何想法。
就在众人噤声没多久,荀濯丞相却突然执笏行礼道:“陛下,臣以为,御史中丞所言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