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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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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戌时刚过,李茂才复又求见。面上堆着殷勤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

“三姑娘,”他搓着手,试探开口,“阿狗那小子安置在耳房,到底委屈了您。不若小人将他挪去后面杂役房?再请个土郎中来瞧瞧?省得您的人受累。”

“不必。”宋清徵端起茶盏,轻轻撇着浮沫,眼皮未抬,“舒月粗通药理,冻伤皮外伤尽可应付。杂役房阴冷,挪动反而不妥。人放在我眼皮底下,也省得再生‘意外’,李管事,你说可是?”

她将“意外”二字咬得略重。李茂才脸上的笑容一滞,干笑两声:“是是,姑娘思虑周全!”

“李管事来得正好。”宋清徵放下茶盏,目光平静落在他脸上,“祖父让我来玉泉山,一为静养,二为体察庄务,看看庄户生计。庄上的粮仓、历年账册,稍后取来我看看。”

李茂才脸上“唰”地一白,嘴唇哆嗦:“粮……粮仓?账册?”他像被踩了尾巴,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仓房钥匙一向是……是库房老赵头管着,他……他前几日告假回乡探亲了!……账册也锁在库里,一时半会儿……怕是……”

“哦?这般不巧?”宋清徵眉梢微挑,语气听不出喜怒,“库房钥匙,管事手里竟无备份?庄上进出,都等一个告假的库头不成?这规矩,倒也别致。”

李茂才额上豆大的汗珠滚下:“有……是有备份钥匙……只是……粮仓里头堆得杂乱,前些日子还进了批新谷,灰尘大得很!怕污了姑娘的衣裳!还有老鼠……对对对,闹耗子!脏得很!姑娘金枝玉叶,哪能去那种地方!不若……不若等小人带人彻底清扫归置好了,再请姑娘……”

他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四瞟。

宋清徵将他心虚气短尽收眼底。“既如此,”她慢条斯理打断,“粮仓账册,就等李管事‘清扫归置’好了再看。”

李茂才如蒙大赦,刚想松口气。

她话锋一转:“不过,另一桩事,倒不必等。”她起身走至窗边,推开窗,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一角,“今日出去走了走,听春妮说,刘老四便是在那鹰嘴崖下出的事?”

李茂才的心瞬间又提到嗓子眼,顺她手指望去,脸色惨白如纸。

“那地方听着凶险。”宋清徵语气平淡,字字清晰,“既然已经出了人命,为免庄上人再误入遭难,李管事今日就带人去鹰嘴崖罢,寻个显眼处立块警示木牌。务必写明‘山崖险峻,严禁靠近,违者后果自负’。”

她转过身,目光如深潭静水,看着李茂才瞬间惨白的脸:“这事,不难办吧?李管事?”

“立……立牌子?”李茂才的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去鹰嘴崖立牌子?他眼前发黑,双腿发软。

“怎么?”宋清徵微蹙眉,“李管事觉得不妥?还是那鹰嘴崖……有什么不能立牌子的缘由?”

“没!没有!”李茂才猛地一激灵,如同被烙铁烫到,几乎是嘶喊出来,“妥!妥得很!姑娘仁心!想得周到!小人……这就去办!这就带人去办!”他再不敢停留半分,踉踉跄跄冲出屋子,背影仓皇,如避厉鬼。

宋清徵看他背影消失在院门处,唇边勾起一丝冰冷弧度。

……

夜色如墨,沉沉压下。白日里的喧嚣彻底沉寂,只余下山风刮过枯枝的呜咽。

耳房里,油灯如豆。舒月守在昏迷的刘阿狗旁,昏昏欲睡。

宋清徵独坐灯下。取出粗黄账纸,就着烛光,反复细看。那些潦草的记录、古怪的符号,像一张无形的网。她眼神死死盯住被污墨糊花的“腊月初六,鹰嘴崖……拾得……”几字。

“拾得”?拾得什么?是刘老四拾得了那所谓的“宝贝”,才招来杀身之祸?那宝贝又是什么?是那块金吗?

她拿出小金块。烛火下光泽晦暗,粗糙硌手。这样的金……甚为少见。兵部尚书江家?一个名字撞入脑海——江遇!宫宴上冰冷审视的眼,隐含警告的话,还有近在咫尺的江家别院……

寒意无声攫住心脏。

“砰!”

一声闷响,似重物落地,从李茂才后院传来,接着是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的短促痛呼!

宋清徵眼神一凛,霍然起身,迅速将账纸和金块收入怀中暗袋,吹熄手边蜡烛。屋内顿时陷入黑暗,只窗外雪地微光透入。她无声移至窗边,启开一条缝隙,屏息望去。

后院是下人房和杂物区,此刻一片死寂。唯独李茂才那间管事房,窗纸上透出昏黄灯光,映出两个激烈撕扯、扭打的人影!

其中一个矮胖轮廓,分明是李茂才!他状若疯狂,正推搡着另一个瘦小得多的人影!那人影被拉扯得东倒西歪,极力挣扎抵抗,只发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是春妮!

宋清徵心猛地沉到谷底。李茂才狗急跳墙了!他是在逼问春妮今日听到了什么?还是……发觉春妮知道了不该知的灭口之事?!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即使在呼啸的山风中亦清晰刺耳!

春妮的影子被打得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是李茂才压抑着暴怒的低吼。

春妮的影子蜷缩在地上,剧烈颤抖。李茂才的影子逼近,似在咆哮着逼问。

宋清徵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春妮不能出事!

就在此时,后院通往仓房的那扇小角门处,一个佝偻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紧贴着墙壁溜了出来!那黑影警惕万分地左右一望,随即毫不犹豫地朝着庄外、往玉泉山更深处的方向——亦是江家别院所在的山坳——无声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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