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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萍(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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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这手丹青,越发有神韵了。”宋清芜指尖轻叩画案光洁的边沿,声音如珠落玉盘,“前日我将《戏鲤图》送至止境坊装裱,那掌柜竟端详了小半个时辰,央我牵线求购呢。”

她提袖运笔,勾勒完最后一根灵动的水草线条,方才抬眼:“哦?他愿出价几何?”

“此人性情吝啬,只肯出五十两纹银。”宋清芜语气轻描淡写,眸底却似有若无地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三妹可有兴趣?”

一幅画作五十两,实非低价。她虽缺银钱,却不愿因此惹事,转而问道:“大姐姐与止境坊东家是旧识?”

宋清芜蜷起手指轻笑,葱管似的指尖在案上轻轻划过一道无形的弧线:“算是与他有些生意往来,三年前他们周转不灵时,曾托玉香投过暗股。”她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银杏叶上,“如今止境坊生意尚可,这两年倒也略挣了些利钱。”

原来如此。宋清徵回以浅笑,心下却仍在揣摩这位堂姐此行的真正意图。

“烦劳大姐姐替我婉拒。此等涂鸦之作,实不堪入雅客之眼。”

此言一出,室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宋清芜敛了唇边那点笑意,款款踱至窗边远眺。

宋清徵用一方青玉镇纸压好画,拈起桌上还温软的菊花糕小口咀嚼,齿颊间顿时溢满清甜香气。她啜了一口茶,也款款走到窗前与之并肩。

院中那株高大的白果树在风中轻摇,金黄的叶子如蝶纷飞,无声飘落。

“你便不好奇,是谁替我谋划此道?”凉透的茶盏竟也氤氲着些许白气,宋清芜蓦然回首,声音里透出一丝沁骨的凉意。

“大姐姐未雨绸缪,自是应当。我只不解,落水一事,你何以断定是五妹所为?”宋清徵坦然迎上对方目光,面沉如水,“若没记错,五妹素与你亲近。若知你今日来此,恐生嫌隙。”

“亲近?”宋清芜眸色骤冷,唇边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她待我能有几分真心?二房豢养的猫儿都比我多得她两块糕饼。我不过白提醒你一句。”那话语轻飘飘的,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宋清徵未语,心底却掠过一丝异样,仿佛眼见一只雀儿轻盈落入簸箩,待要悄然合盖时,它却倏然振翅飞远,徒留一丝怅然。

“三妹不信我?”突然的发问如针,刺破短暂的沉寂。

宋清徵回神,语气淡然无波:“怎会。我在想,即便五妹真存了害我之心,她也未得半分好处。如此看来,推我入水者,未必是她。”

“哈……”宋清芜短促地嗤笑一声,冰冷的眸子竟泛起一层朦胧水汽,嗓音微带喑哑:“你倒心善!她却早已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那日我命心腹小厮暗中跟随你们至相国寺,亲眼见五妹撺掇柳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将你推入池中!柳大郎亦是被人故意绊倒才跌入水里,幸而他通水性,顺手将你捞起罢了……”

什么?!宋清徵心头剧震,前世冰冷的池水仿佛瞬间倒灌入口鼻,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再次攫住了她!她面上血色褪尽,怔忡在原地,指尖冰凉。耳畔那带着寒意的声音仍在继续——

“这府中,你我同是飘萍。难道不该互相倚靠么?”

话已至此,宋清徵心下沉沉,已然信了大半。唯一令她困惑如迷雾般萦绕的,是宋清兰纵使再厌她,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险招,更何况是当着柳家人的面。

……

午后的光影悄然西斜。芙云将宋清芜送出门,回来又向她禀道:“姑娘,葳香院里出了件怪事,除却二夫人屋子里的玲珑,其余丫鬟和仆妇俱丢失了财物,眼下她们正乱着,要不要趁机让蕊儿将公库钥匙偷取出来?”

此前,芙云依她吩咐,暗中收买了柳氏院里的小丫鬟蕊儿。蕊儿乃柳氏陪房刘妈妈之女,刘妈妈还有个嗜赌的儿子在前院当差。蕊儿常年被家中搜刮,苦不堪言。她让芙云私下予蕊儿百两银票,并雇人好生“收拾”了她那赌鬼兄长。

“不必。”宋清徵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上,“眼下虽乱,二婶母必紧守私库。让蕊儿继续盯着,问问她日后有何打算。”声音平静无波。

芙云应声退下。待天光擦黑,星子初现时,她悄悄溜至后园僻静的竹林深处等候蕊儿。

蕊儿今年十三岁,梳着两个简单的丫髻,宽肩膀随了刘妈妈的身形,倒是嘴角旁一颗小小的笑痣,给她添了几分灵动。

她与芙云一同坐在竹林下微凉的小坡上,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根狗尾巴草,声音压得极低:“现下院里的人都疑在玲珑姐姐头上,二夫人发话说要彻查,一应要紧的匣箱和钥匙也全让秀圆姐姐收了去……再就是……”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二夫人前日曾派我娘去城西医馆抓过打胎药,这事儿……倒挺古怪。”

芙云听罢,只微微颔首,又将宋清徵的意思传达了。待听到蕊儿想要提个等次时,这才放下心来。

蕊儿实在着急,她都满十三岁了,却还是个不入等的末流丫鬟,该怎么做才能更进一步呢?

芙云看出她心思,抿嘴一笑,凑近了些,低声给她出起主意……

……

葳香院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的压抑。柳氏阖眼瘫坐于沉重的酸枝木圈椅中,满面疲态,仿佛被抽去了筋骨。二等丫鬟秀圆垂手立于身后,正娴熟地为她按捏肩颈,力道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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