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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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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香院卧房内,柳氏歪在锦榻上,一方素帕紧捂半边脸颊,肿胀处透过丝帕显出异样的红痕。她嘴唇微张,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痛处,引得眉尖紧蹙。

“母亲,父亲为何……”宋清兰扑到榻边,声音里带着惊惶与焦灼,见母亲如此情状,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恨意,恨不能立时撕碎了那祸首!

柳氏眼窝深陷,只能勉强发出含糊的呜咽。宋清兰俯身细辨,脸色骤变,恼怒地一跺脚,裙裾带风地冲出了葳香院。

不多时,胡郎中挎着沉甸甸的药箱,随蕊儿疾步入内。柳氏半躺在宽椅中,勉强将手搭在铺了软缎的脉枕上。

小银镜探入口中,胡郎中仔细察看那新缺的牙床,创面红肿,渗着丝丝血痕。他捻着花白胡须沉吟片刻,方道:“二夫人这伤处需得万分仔细,这段时日万不可食辛辣燥热之物。每日饭后在伤处洒此药粉,待火气平复再按时服用汤药,如此约莫十日,肿痛方能渐消。”

秀圆递过赏银,命人恭敬送走胡郎中。随即小心搀扶柳氏回卧房躺下。

柳氏受掌掴一事,如风过庭院,早已悄然传遍各院。连老夫人都遣了锦穗专程送来几样温补药材。各院陆续送来清淡适口的汤羹点心,唯独栖蝉院未有动静。

身为二房庶女,宋清芜亦需向嫡母表孝心。她未送吃食,只巧手缝制了两只可兜冰的挂耳面罩,内衬细棉,外罩素绢。柳氏脸肿灼痛难耐,却也强忍了几日,待痛楚稍缓才取出戴上,冰凉的触感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

至于柳氏缘何遭此掌掴,一切皆源于前两日葳香院那桩下人失窃案。此事的的确确是玲珑所为,然她亦是奉柳氏之命,身不由己。

柳氏掌理公中银钱,每月暗中挪移三成现银放贷生息。中秋开销甚巨,账面亏空,她不舍动用私房填补。待给丫鬟们发放月例后,竟生出一条毒计——命玲珑趁众人当值,潜入下房搜刮。众人归来,发觉那尚未捂热的月钱竟不翼而飞。

玲珑行事时亦是心惊肉跳,一边是掌控生杀的主子,一边是朝夕相对的姐妹。她拗不过,只得狠心翻查众人屋舍,慌乱中独独漏过己屋。这偌大破绽被莲香死死揪住不放,扭打间玲珑情急失言。众人稍加推敲,便知那银钱是被二夫人“暂借”了去。

常言道捉贼拿赃,众人纵有冲天怨愤,又岂敢直指主子?玲珑便成了众矢之的。莲香觑准时机,径直跑到前院书房,向宋二老爷告发了柳氏私放印子钱一事。

宋申中惊怒交加——官眷私放利钱,一旦查实,便是祸及满门的大罪!

柳氏此番行径,无异于将阖府置于险境!这一掌,不仅打落了柳氏两颗牙,更当众宣布:公中账房钥匙暂交秀圆保管,柳氏只管内宅女眷诸事,库房器物添置、银钱支取等紧要权柄,悉数收回!柳氏脸颊高肿未消,又遭此夺权纳妾的双重打击,气怒攻心之下,竟真的一病不起,缠绵病榻。

……

荒园小屋内,宋清芜闻得此讯,伏在绣绷上,肩头微微耸动,压抑的笑声闷闷传出。玉香亦以帕掩口,眼角笑出了点点泪光。

栖蝉院内,宋清徵眸中亦含着一丝清浅笑意,听芙云绘声绘色转述着蕊儿打探来的细枝末节,只觉胸中一口浊气悄然散去。

芙云见姑娘眉宇舒展,便端来温热的饭食。宋清徵用罢,在廊下缓步消食。步出回廊时,恰在白果树婆娑的阴影下,撞见张嬷嬷在甬道训诫丫鬟。

“亥时二刻门禁,你称亥时一刻归来,缘何巡房时不见人影?”张嬷嬷肃着容,眼神如淬寒冰。

琼枝畏缩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声音细若蚊蚋:“奴……奴婢当时去茅房了,嬷嬷若不信,可问锦霞,她能证奴婢亥时一刻便回屋……”

“昨夜锦霞归家探亲,如何替你作证?!”张嬷嬷抽了根修剪下来的槐树枝条,“啪”地一声抽在琼枝身侧的石板上,带起的风惊得琼枝一颤。

“还不从实招来!”张嬷嬷将枝条的断口直指琼枝肩头,声调陡然转厉。

“我说我说……求嬷嬷莫发卖奴婢……奴、奴婢是去了西边荒园,寻玉香姐姐……”琼枝吓得面无人色,小腿抖如筛糠,偷觑张嬷嬷脸色,“噗通”一下瘫软在地。

……

宋清徵坐于窗下矮榻,冷眼睨视跪伏在地、抖如落叶的丫鬟。

十一二岁的身板单薄如纸,颤栗的肩膀下是一双略显粗糙却指节纤长的手,尖尖的小脸上嵌着一对受惊过度的、湿漉漉的大眼睛。

芙云咬唇,面上显出愠色,见琼枝只顾嘤嘤啜泣,忍不住低声斥道:“早些交代清楚,姑娘或可替你周全,光哭有何用?非要挨了板子发卖出去才肯罢休?!”

琼枝以袖胡乱拭泪,哽咽道:“奴婢家贫,娘亲早逝。继兄无钱娶妻,继母便典当了奴婢娘亲仅余的一点嫁妆,又将奴婢诓骗至牙行,八两银卖断……彼时大姑娘私下买下奴婢,言道只要奴婢能在姑娘院中立足,充作她的耳目,便会助奴婢赎回娘亲遗物……”

“自此奴婢便遵大姑娘吩咐,每五日往荒园寻玉香姐姐一回……自入府至今,统共只递过三次消息:头回是三姑娘查账,再回是芙云姐姐夜探二房,昨个夜里……是唤奴婢问话……”

“她都问了你什么话?”宋清徵出声,目光平静地扫过琼枝泪痕斑驳的面庞。

琼枝面露窘迫,耳尖泛起薄红,声如蚊呐:“玉香问……问奴婢可知姑娘的月信之期……”

什么?芙云心头一骇。大姑娘为何突然关切此等隐秘?莫非欲对姑娘行不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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