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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捏(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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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徵垂眸,视线落在被污的鞋面上。方才那一巴掌挥出,心口淤积的烦闷泄了大半,竟浮起一丝奇异的平静。打便打了,又能如何?她连死都历过一遭,岂会畏惧一个骄纵堂妹与二婶母的刁难?

“嬷嬷,”她声音不高,却沁着凉意,“屋里怎只你一人?芙云和舒月呢?”

张嬷嬷正俯身收拾地上碎瓷,闻言回禀:“一早便被二夫人唤去荣安堂问话了,还是为前日姑娘落水的事。”

案上搁着张嬷嬷早先提来的食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碗蒸得过老的蛋奶羹,两只冷硬的春卷,并一碟油光浮腻的炒青菜。“这时辰未到饭点,大厨房正紧着熬荣安堂的药膳,姑娘且先用这些垫垫饥。”

宋清徵坐下,舀了一勺奶羹入口,黏糊发涩,味同嚼蜡。那青菜咸得舌头发麻。她蹙眉搁下银箸,只拣起一只春卷,就着清茶勉强咽下。这吃食,竟比前世侯府遭克扣时更不堪。

醒来不过半个时辰,桩桩件件透着古怪。柳氏急急提走她的丫鬟,是想逼问什么?抑或是敲打?宋清兰过来闹一场,是柳氏授意,还是出了什么误会?

“嬷嬷替我梳头罢。”宋清徵换下被茶水洇湿的绣鞋,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转圜的意味。

张嬷嬷手上动作微滞,抬眼觑她苍白却异常沉静的面容,迟疑片刻,终究取了玉梳,小心翼翼为她通发,忍不住低劝:“姑娘身子未愈,何苦出门再受气?不如……暂忍这一时,待五姑娘气性过了,二夫人那边……”

宋清徵倏然偏过头,目光如针般刺向张嬷嬷:“嬷嬷可知那披风内情?”她需要确证。

张嬷嬷被看得心头一凛,垂首低声道:“前日姑娘在相国寺放生池边,不知怎地就落了水……幸得路过的柳家大郎君跳池相救,才……才将姑娘托了上来。姑娘回府时,身上正裹着他的披风……”她顿了顿,补充道,“那披风昨日才晒干,老奴便做主送还二房了,想是五姑娘尚不知情,这才……”

宋清徵唇瓣微翕,前世可没此事。

咬唇竭力回想:落水那日是中秋,祖母携她往相国寺,一则为她与卢音合八字,二是为亡故父母添供灯。当时她毫无防备,于池边双手合十之际,只觉背后一股大力袭来,便坠入刺骨寒水中。芙云分明告诉她,救她上来的是一位路过的女尼,为此她还特意探问过那女尼的法号。可如今,救她之人竟成了柳家大郎!其中必有蹊跷!芙云不会骗她,难不成……是有人想借此生事?

那位柳家大郎君,她印象模糊,只知是二婶母引以为傲的内侄,柳家寄予厚望的宗子。他为何“恰巧”出现在彼处?又为何要救她?

“咚咚咚——”轻叩门扉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帘栊微动,一个穿着体面、神情倨傲的婆子闪身进来,仰着脸堆笑道:“老奴奉锦穗姐姐之命来传话,太夫人请三姑娘即刻过去。”

张嬷嬷陪着宋清徵走了约莫一刻钟,方至荣安堂。刚踏入正厅,便见芙云与舒月两个贴身丫鬟垂首跪在冰凉的墁砖地上,肩头微微瑟缩。

“她二人贴身服侍你,却一个比一个粗疏懈怠,竟让你在相国寺出那般大的纰漏!”老夫人居高临下,随手拈着一颗樱桃,半倚在锦榻上由小丫鬟捶腿,“如今你既已合过婚帖,便该在栖蝉院安心绣你的嫁妆。这两个不中用的丫头,祖母替你打发去田庄配小子,省得将来带累了你。”

宋家老夫人崔氏,封诰二等出身清贵,年约六十鬓已半花,颧腮高挺带着富态,对襟的蝠纹袄裙下是缠了梅花绣的寸金莲。

左下首坐着的柳氏,闻言以帕轻揩嘴角,目光斜斜瞟向宋清徵。

她行罢礼起身,语气不卑不亢:“祖母明鉴,当日落水之事尚未查清,外间恐有流言蜚语。若就此打发她二人去乡间,难免引人注目,倘若再传出苛待下人之语,平白连累祖父清誉。孙女斗胆,恳请祖母留下她们。”

这番话丝丝入扣,竟挑不出半点错漏。老夫人扬着细眉,目光探究地打量她。

在旁人眼中,这是她头回忤逆长辈。

“那依你说,该如何处置?”

她叠手,又屈身一礼:“孙女管束不力,甘愿领罚。若由我带她二人同去庄子思过,旁人难生是非,事态不至扩大。时日一久,此事便可安然揭过。”

此言一出,满室错愕。一块自小冷情的冰木头,竟破天荒在意起下人,还打着维护老太爷官声的旗号。柳氏眯起眼,目光灼灼审视着她。

宋清徵屈礼不动,眼睫始终低垂。将要站不住时,才听见老夫人沉声吩咐了句“坐下罢”。

“原也不是大事。你既护着她们,便罚半年月钱,记个教训。今日叫你来,另有一事。老二媳妇,你来说。”

柳氏顺势开了口:“我们柳家宗子,是身负功名要承继家业的。如今三丫头你既已定亲,就该本分安心待嫁。使些下作手段勾引爷们儿,岂不失了闺秀做派?兰儿替她表兄索回披风本是好意,你不领情也罢,竟动手打她!身为两房嫡长女,更该顾惜女儿家名声才是!”语气从平静渐转昂厉。

她安静听着,旁若无人地坐于柳氏对面,一言不发地拈起茶盏旁小碟里的一块菊花糕。未及咽下,柳氏便“啪”地拍了身旁小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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