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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舟(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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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谢恩的余韵尚未散尽,众人方欲告退,宋老太爷倏然出声:“芜丫头、徵丫头留下。”目光微移,落向儿子,“你也留下。”

宋二老爷宋申中闻言忙躬身应“是”,眼角喜意难掩。

宋清徵垂首上前,与宋清芜一同侍立堂中。

宋老夫人看着这两个即将入侍公主的孙女,目露欣慰。唯宋老太爷神色如常,目光静静扫过面前二人,无喜无怒,如同审视两只待献的羔羊。

待其余人脚步声彻底远去,厅门合拢,他目光方转向老妻,缓缓开口:“昨日宫宴,太后娘娘……似有不豫之色?”

话音落下,宽敞的正厅顿时陷入一片岑寂。

宋老夫人心头一紧,忙敛了笑意,字斟句酌:“回老爷话,确有其事。芜姐儿献上五谷豆塑,徵姐儿呈了五谷香囊,淑妃娘娘还特意夸赞徵姐儿那香囊心思灵巧,不忘根本。”

她顿了顿,觑着丈夫的脸色,“贵妃娘娘也帮着说了话,夸芜姐儿温婉可人。只是……太后召近前细看时,目光落在徵姐儿身上,那神色……”

“冷得很,似极为不喜。”她略过宋清兰掌掴宫女的丢脸事,只拣要紧的说:“当时殿内气氛都僵了,若非淑妃娘娘圆场,只怕更不好看。”

宋老太爷静静听着,枯瘦手指搭在紫檀木扶手上,蜷着指尖,再无言语。厅堂落针可闻,烛火偶尔噼啪一声,反衬得气氛愈发凝重。

闻言,宋申中脸上的喜气渐渐凉了,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喉头滚动,似有话要说。

宋清芜低垂的睫羽下,温婉的假面终于绷不住,一丝焦灼爬上眉头。宋清徵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掌心濡湿冰凉。

地龙烧得暖融,却驱不散堂内骤然凝结的寒意。

无人知晓,这位宦海沉浮数十载、位至中书门下参知政事的老太爷,此刻心中翻涌的究竟是雷霆还是寒冰。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人压垮。宋申中终是按捺不住,声音带着一丝虚飘:“父亲,母亲,还有一事,儿子思来想去,不得不提。”

他目光扫过宋清徵,语气忧心恳切:“府中近日流言蜚语,竟说徵姐儿命格有碍,克亲……说什么库房空箱是她沾手后的不祥之兆!此等恶言荒诞!只是……”

“芜儿此番亦得蒙圣恩,儿子唯恐流言传扬,污了门楣事小,若连累芜儿前程,惹贵人生厌……万死莫赎!”他看向宋清徵,仿佛痛心疾首,“非二叔苛责你,你行事当顾全大局,莫要因一己之故,连累了姐妹才是!”

“住口!”宋老夫人厉声喝止。她暗骂次子歹毒,竟想借流言将自己女儿摘出去,把脏水全泼在徵姐儿头上!在她心中,这婢生的孙女自幼心机深沉,总不如在她跟前长大的宋清徵好拿捏。

可若太后当真不喜徵姐儿,即便这枚棋子入了宫,只怕非但无用,反会招祸,岂非白白浪费?

厅中再陷死寂。宋清徵冷眼旁观,心中明了自身不过一枚筹码。她压下心绪,上前一步,对着上首祖父母与侧座二叔,规规矩矩行最标准的敛衽礼,头颅低垂,姿态恭顺至极。

“祖父、祖母、二叔,”她声音清越平静,“清徵有罪。”

此言一出,宋老夫人与宋二老爷皆是一怔。

“清徵辜负祖母教导。不该因一时冲动,擅自应下五妹妹所请,插手库房查验。更不该……执意追查母亲嫁妆下落,引出空箱之事,闹得阖府不宁,徒惹祖母烦忧。”

“是清徵思虑不周,行事莽撞,才给小人可乘之机,编出‘克亲’恶言。非但误了自身清誉,更……牵累大姐姐清名前程。清徵,万死难辞其咎。”

她句句认错,字字自责。亦是点明,若非他们纵容柳氏贪墨,只想息事宁人,只把她当工具,何至于此?

宋申中脸涨得通红,羞愤交织,欲驳斥却寻不出错处,一口气堵在胸口。宋老夫人眉头紧锁,心中不快如藤蔓滋生: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绵里藏针了?

一片难堪静默里,唯宋老太爷神色不变。他捋捋花白胡须,目光深邃难辨。

“流言如疥癣,挠之无益,置之恐溃。”他缓缓开口,拨开暗流,“堵不如疏。当务之急,是寻由头化解此事。”

他话锋一转,看向儿子,语气平淡:“城西郊外,玉泉山那处庄子,管事是李茂才?他报账定在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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