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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蕊(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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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晌午,栖蝉院西厢的槛窗半开着,几支晚菊的影子映在碧纱窗上,清幽寂寥。

祝寰解下斗篷,石榴红的裙裾带起一阵暖融融的香风:“原说要下帖子请你,偏又听你身子不爽利,可把我担心坏了。今早庄上送来两筐顶好的金丝蜜柚,我就厚着脸皮,不请自来给你送些尝尝鲜,也瞧瞧你到底如何了。”她语气亲昵,带着真切的关怀。

她揭开食盒盖,目光不经意扫过案头摊开的族谱誊本,上面“宋清芜”三字朱砂勾勒,格外醒目。祝寰话锋轻轻一转,带着探询:“秋燥是伤人,不过你这‘吃坏了肚子’,是节气闹的,还是……那日在宫里吹了冷风?”

宋清徵回以一笑,拎起红泥小炉上咕嘟冒泡的茶壶,氤氲热气中为她斟了盏澄澈的菊花茶:“劳姐姐挂心。姐姐带了鲜果来,也尝尝我这新焙的菊花茶?”

一阵穿堂风忽地卷起誊本的纸页,簌簌声里,几粒金桂悄然飘落案几。

祝寰接过茶盏,指尖温热,对着光看盏中舒展的淡黄色花瓣:“这是……那日宫里摘的雏菊?你倒是有心。”她抿了半口,茶香清雅。

“姐姐舌头真灵。”宋清徵用小银叉叉起一瓣晶莹的蜜柚肉,指尖无意识抠着蜜柚皮上细小的油胞,“那日旧疾发作得急,腹痛如绞,只得先行告退,实在失礼。不知灵毓殿下……可曾怪罪?”她观察着祝寰的神色。

祝寰慢条斯理地撕着蜜柚瓣上恼人的白络,动作优雅:“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心胸宽广,哪会为这点小事挂怀。”

琉璃茶盏在她手中迎着窗棂透入的光轻轻一转,折射出碎金般的光芒。

她放下柚子,正色看向宋清徵:“倒是淑妃娘娘听说你病了,特意遣了相熟的刘太医去芳园瞧你,可等太医到了,你人早离宫了。娘娘还念叨,说宋三姑娘瞧着单薄,要好生将养才是。”

宋清徵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与感激:“是妹妹失礼了,累娘娘和姐姐挂念。那日腹痛是真,如今外间传的这‘病症’……”

她推开槛窗,让微凉的秋风灌入,唇边浮起一抹讥诮,“却是托词。从宫里回来那晚,我那位好婶母就买通看门婆子,在我新做的秋衣夹层里缝进了朱砂粉,紧跟着,厨房又‘好心’送来一碗掺了剧毒的杏仁酪……若非我外祖母留下的医书识得那毒物,此刻怕已……”

她没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寒意说明了一切。

银匙“叮”一声轻碰盏沿。祝寰眼中骤然凝聚起惊怒与后怕:“原只当你旧疾沉重,不想竟遭了这等毒手!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随手将琉璃盏往案上一搁,杯底正稳稳压住誊本上“宋清芜”三个朱砂小字,“本还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眼下看你自身都难保了,倒叫我开不了口。”

“姐姐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宋清徵手臂搭在冰凉的窗沿,语气带着看透世情的冷意,“我婶母下这种死手,明面是阻我入宫参选,实则是想给她亲闺女腾地方,好嫁进柳家。可惜,”她侧头看向祝寰,凤眸中闪过一丝洞悉的微光,“她打错了算盘。让我猜猜,祝姐姐今日来,是不是……也不想上那名册?”

祝寰唇边绽开一抹了然又无奈的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水晶心肝。那你……可有什么好法子能躲过?”

她顿了顿,拈起一瓣蜜柚,语带试探与关切,“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位五妹妹闹出那等丑事,礼部采选名录上,她的名字怕早被朱笔划掉了。就算你被她娘算计倒了,这‘富贵’还能落到她头上不成?柳家难道真会要她?”

宋清徵托着温热的茶盏,小口啜饮,感受着菊花的清苦回甘:“她不是要送女儿上采选名录,是要逼我认下卢家的婚约。这样,她亲生的女儿,才有机会嫁进柳家。至于柳家……”她轻轻摇头,“流言如刀,柳家此刻怕是避之不及。柳大郎君,”她想起柳惟恒清冷的眉眼,“也非任人摆布之辈。”

祝寰咽下清甜的果肉,眉头微蹙:“可眼下这光景……你五妹妹的名声,怕是嫁谁都难了。柳夫人那般人物,岂能容她?”

宋清徵心里无声叹息,收回探出窗外的手臂,指尖沾了些许风中的微尘。

“那明日贵妃娘娘的品香会……你这‘病’着,还去么?”祝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忧心忡忡。

宋清徵放下茶盏,唇边弯起一丝极淡却异常坚定的弧度:“去。自然要去。我这不是还剩半条命么?正好去会一会那‘富贵’。”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至于姐姐所愁之事——,”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祝寰宽大的袖口,“也未必没路可走。或许……届时还需姐姐帮我一个小忙,递个无关紧要的小物件。”她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袖袋。

祝寰眸光一闪,瞬间领会,郑重点头:“只要能帮得上,你尽管说。”

栖蝉院东角门吱呀合拢时,檐角的惊雀铃在渐浓的暮色中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宋清徵站在游廊暗影下,目送那袭泥金的裙裾转过影壁,消失不见。

回到暖阁,画案上放着祝寰用过的琉璃盏。杯底压着的那个名字,在摇曳的烛光里,格外刺目。

“荣安堂那边……关于张嬷嬷,锦穗姐姐可有什么话传来?”宋清徵移开茶盏,指尖拂过“宋清芜”三字,问侍立一旁的芙云。

芙云摇头:“太夫人一切如常。锦穗姐姐只说张大管事那边回报,张嬷嬷家确有嫁女一事,只是地处偏僻,详细情形还需几日才知。奴婢带了锦霞过去,也没探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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