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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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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男伴提醒程心妙,说威廉来了。

威廉是名丰神俊朗的摩登公子,当真来了,只是比预定的时间迟了十分钟。如果他不迟那十分钟,程心妙就不会有闲暇发现严轻,威廉就会成为程心妙的新宠。但他确确实实是迟了十分钟,就在这十分钟的工夫里,程心妙已经对他失了兴趣。

将身边的男伴和刚进门的威廉全部视为了空气,她继续问严轻:“一个人来跳舞场有什么趣味呢?不如来和我们一起玩吧!我还可以介绍一位可爱的舞伴给你。”

她的话音落下,《蓝色多瑙河》也结束了。

严轻将大半截香烟取下来扔进鸡尾酒杯,然后起身低头扯了扯西装下摆。这是旋律悠扬的一晚,虽然后来程心妙的出现让这一晚美中不足,但是无妨,他以后可以再来。

而且论时间的话,他也该走了。

他答应了林笙,今天如果出门,就要买糖回家。而糖果公司一如《圣经》中记载的“万物皆有时”,万物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有时。糖果公司亦是同样的开门有时、关门有时。一旦过了时候,那就什么都买不到了。

林笙正在和程家建立关系,他不便在外拖她的后腿,所以对着陌生的程心妙,他记起了礼貌二字。而他的礼貌也只是让他在走之前说了一句“再会”。

程心妙下意识的一皱眉头——就算拿他当个非人的、极恶的存在来看待,他对她也实在是太冷淡、太无礼了。可未等她的情绪涌动,隔壁忽然爆发出了一声脆响。

那脆响太响了,一个小霹雳似的打断了乐曲的余韵。大跳舞厅内的人们随之惊呼出声,一名刚刚走上舞台盛装歌女也东张西望、乱了仪态。

程心妙顾不得挑理了,望着门口自言自语:“这是——”

她想说这一响像枪声,可马黛琳饭店位于租界,又怎么有人敢闹事开枪?

而就在她要说未说之际,枪声像连珠炮似的爆发了,并且是从远处向这边火速的扫过来了。

徘徊在舞池里的客人们瞬时乱了,屏风后的俄国乐师们也拎着乐器跑了出来。有那见识过兵荒马乱的人,这时已经听出了那声音是枪声,有那从未离开过锦绣丛中的人,则是愣在原地摸不清头脑。而愣着的人立刻就被慌了的人冲撞得跌倒翻滚,慌了的人一窝蜂冲出大跳舞厅,顺着幽暗走廊要往大门跑,可大门那边已经开了战。没人知道交战双方是什么人,只看见有穿着西装的人端了冲锋枪在胡乱扫射。

战火是从饭店另一侧的豪华餐厅里喷射出来的!

有人哭喊着嚷出内幕,说是那几间相连着的大餐厅都被一位下了野的中国将军包下了开寿宴,寿宴之中必是混入将军的仇敌了!

前路不通,而且在那灯光璀璨的地方,更容易给那些大开杀戒的人做靶子,所以人们哄哄的又要往回逃,一部分逃回了大跳舞厅,另一部分则是冲向了楼上。还有人奔向走廊尽头要跳窗,可马黛琳饭店一楼的窗户素来不是用来通风透光的,嵌着彩色玻璃的铸铁窗格紧紧关闭上着锁,没有钥匙便绝对推不开窗,而且铁窗格子一定是比人的骨头更硬。

大跳舞厅内,上方彩色灯光兀自闪烁着,下方的衣香鬓影则是乱成一团。程心妙身边那殷勤的男伴不可谓不忠诚,可未等他去搀扶程心妙,人潮已经将他席卷而出,让他在门口和威廉来了个头碰头。

程心妙本人也被冲撞得几乎跌倒。而严轻先是下意识的要走,走出一步停下来,他回头看着程心妙,意识到自己现在和她是有关系的,虽然自己扮演的是个坏人,可除非她今晚死在了这里,否则只要她活着出了去,自己的见死不救就一定要引发后果。而林笙的骗局大戏刚刚开幕,她最怕的应该就是这些“后果”。

而程心妙手扶桌沿稳住了自己,两只眼睛也紧紧瞪视着严轻,有求援的意思,也有审判的意思,倒要看看他会如何行动。

这时,严轻欠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快步走向门口。

这时大跳舞厅的人们里出外进,已经混乱到了极点,程心妙上一步还是随波逐流,下一步就成了逆水行舟,不是被人拥着向前扑,就是被人推着向后倒,让她只能抬起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严轻牵着她的那条手臂。但她很快发现这样抓着也不够劲了,她须得合身搂住他的胳膊,才不至于被人潮把她和他冲散。

跌跌撞撞的和他走出大跳舞厅,她也听见了前方“大门不通”的哭喊。而交战双方显然已是杀红了眼,有人狂呼乱叫着往舞厅这边逃,有人便端了枪朝着舞厅这边追,追着追着停下来,他们索性直接举枪瞄准射击。这下子可了不得了,一排枪响过后,有子弹刮破壁纸蹭出火星,也有血花伴着哀嚎迸溅上天。

一滴血从天而降,落上了程心妙那嵌着层层蕾丝花边的洁白胸衣。她垂眼望见了那一点猩红,同时咬紧牙关咽下了一声惊呼。抬头望向严轻,她抖颤着发出气声:“这里不行,这里——”

她话未说完,严轻已经带着她转身向走廊深处跑去。停在走廊尽头的一扇窗前,他将那窗户推了推,立刻判断出此处不是生路。听得后方枪声越来越密,他拽着她拔腿跑向楼梯,一口气跑上了二楼。

然而二楼也已经乱了。

二楼的球房已经全关了门,里面的人知道外面情况不妙,死也不开。咖啡馆倒是开着门,但那门内没遮没掩的,显然不是藏身之所,侍者、调酒师以及一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上来的歌女,都瑟瑟发抖的躲到了吧台后头。

程心妙紧紧贴着严轻,就感觉他的身体细、瘦、坚硬,仿佛是上等西装包裹着一副钢骨。

这样的躯体,介于精致与强韧之间,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因此生出一点安全感。她想趁着后方追兵未至,和他继续寻找一处更安全的庇护所。然而他进入咖啡馆后,却漫无目的似的游荡了一圈。

“这里不行的。”她急急的告诉他。

但她不知道他的目的是想要随便找个坑或者窝把她塞进去,然后自己跳楼也罢钻洞也罢,总之是先走一步。

他不能对她见死不救,但他也不能真找个地方躲起来坐等援兵——譬如巡捕军队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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