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和山丘(第1页)
谢泽的目光一直盯着何因的身影,直到她走进探险号的舱门消失不见。
他并没对何因抱太大希望。这些年他观察了无数人,无数像何因一样走进探索号的人,但无一例外,都不是智者口中的“那个人”。他甚至怀疑过,“那个人”是否真实存在。但最近这几次任务越来越不顺利,尤其是这次前往凯尔斯。他发现,有时候就连“日记”中所写的内容也未必完全准确,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缺失了。缺了“那个人”就像是整个拼图缺了一块,拼的时候看似无伤大雅,但却使拼图无法完成。
一缕极其细微的蓝光,从探险号船底流淌而出,最终随着波浪消失在海中。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只会把那当成是海水反光。
但谢泽不是旁人。那是他改造的回溯器。只有在它筛选成功并启动时,那股时间能量才会产生这种短暂的外泄。
今天没有安排任何任务,更没有任何人提交了使用申请。谢泽意识到,那是何因。
他脸上的表情在极短时间内闪过一丝慌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抓起桌上的吊坠,快步出门。
楼道空荡,他匆匆穿过走廊。正要下楼时,碰上正从另一侧楼梯上来的阿方索。
阿方索一手夹着展板,另一只手抱着一盒标签卡,看样子是准备上三楼布展。他刚张口想说点什么,谢泽就拦在他面前,语速快到不容置喙:“我出去一趟,让他们有事找你。”
“你——”阿方索一句话还没说完,谢泽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阿方索愣了一秒,挑了挑眉:“这是……出什么事了?”
谢泽此刻根本无暇理会阿方索的疑问。他脑海里已经快速在推演出了发生在探索号的事。
她通过了筛选,甚至启动了回溯器,但她没有吊坠,没有操作培训,没有提前调查过的身份作掩护,她可能会被直接扔进任何一个时间节点。
他加快脚步,却在接近探险号后方时停住了。甲板上没什么异常,妮基坐在登船口的小亭子里玩手机,脸上写满了百无聊赖。大概她根本没注意到何因进去后一直没出来。
如果谢泽现在直接上船,却迟迟没有出来,很可能会引起妮基的注意。妮基虽然粗心,但并不笨,她一旦察觉探险号出现异常,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谢泽没有犹豫,果断调转方向,绕到博物馆西侧,这是他今天结束回溯时返回博物馆的路线。他掀开排水井盖,顺着维修梯爬了下去。
这在旁人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下水道,甚至维修工人都未发现其中的异常。谢泽从梯子爬下后,并未走入积水的通道,而是将吊坠按入了梯子旁边墙壁上的一处缺口中。那面墙像活过来了一样为谢泽打开了一个入口,在谢泽进入后,又迅速地闭合。
谢泽通过水下通道进入了探险号底仓,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里空无一人,回溯器也恢复了缓慢的旋转,就好像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他按亮墙壁上的控制台。屏幕浮现出一排数据,显示着回溯器最后一次启动的时间定位,是在“麦肯锡成为凯尔斯领主的第二年九月”。
谢泽意识到这可能自己的失误。他今早返回后状态不佳,忘记重制了时间定位。就像现在看着屏幕上的字,明明认得,却重影模糊,怎么都读不进去。他用力摇了摇头,让脑子清醒些,再次盯着那行数据看了一遍。他反应过来,那个时间点并非自己之前的设置。自己所使用的坐标,是麦肯锡获封第二年末的凯尔斯。而现在这上面记录的,却是同一年九月靠近达勒姆的地方。
这意味着,回溯器在未被重置定位的情况下,主动为何因选择了一个新的坐标点。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谢泽来不及细想。太多迹象指向了何因,她很可能就是“那个人”。因此谢泽必须找到她,确保她安然无恙,方能完成智者口中的“转折”。他迅速在控制台上输入指令,复制了何因刚才的回溯坐标。设定完成的那一刻,他站到回溯器旁。下一秒,他便被光流卷入,消失在了飞速旋转的圆环中。
何因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片潮湿的草地上。她感觉自己像一根面条,被反复拉长、扭转、揉搓,最后啪地一声摔在了这里。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我八成是被兰州拉面报复了吧?就怪我吃得太多,现在亲身体验一下面团的感受了。”
自言自语完,一股恐慌和危机瞬间席卷了她,何因一个激灵,坐起身,四下环顾。她眼前是一片起伏绵延的草坡,草色发黯,远处有一条浅浅的小溪绕过矮丘而去。空气里带着一股混着青草、泥土和海风的味道,隐隐还有鸥鸣声飘来。
从植被样貌和地形来看,她断定,自己应该离开了高地。这里更可能是南部湾以北,接近北部湾的区域。但更重要的是,这里空无一人。而且,看这天色,显然是要落雨了。天边压着沉沉的乌云,像是随时要塌下来,风也湿冷得不像话,吹得她脖子直缩。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自己当下的环境和那个奇怪的装置脱不了干系。
何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如果自己对天气和地理位置的判断没错,现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雨,毕竟这地方的雨只有一种——暴雨倾盆。
她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那座较高的山丘。希望那里背风处有块岩石或者干燥的洞穴,至少能让她坐下来理理头绪。她刚迈出几步,就发现自己犯了大错。为了所谓“第一天上班留好印象”,她穿了一整套正装。此刻她的裤子被草地上的潮气浸透,贴在腿上又黏又凉,脚上的皮鞋更是灾难,走没几步就感觉要出水泡。
她一狠心,把鞋脱了。结果下一秒就后悔了——草里的碎石、草茬、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刺藤轮番上阵,硌得她直抽气。她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山丘下,终于在山背阴处发现了一块突出的石崖,勉强可以挡挡风雨。
何因靠着石头坐下,打了个喷嚏,感觉脚底一阵阵发麻。脑子里却全是浆糊。她猜,那个古怪的机器,可能是某种空间转换器,自己莫名其妙就启动了它。
“早知道就不该那么好奇!”她低声骂自己,“现在好了,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天根本不是真的,一切都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