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的雨(第2页)
她慌忙把盒子藏在身后,转身回房时,听见妈妈对爸爸说:“别让她把相机带到学校,临州市的重点高中管得严。”
爸爸叹了口气:“孩子爱琢磨这些,总比玩手机强。”
回到房间,陈念把滤镜盒塞进衣柜最深处,压在旧毛衣下面。她知道妈妈说的是对的,临州市一中的学习压力比镇上大,可心里那点对摄影的热望,像被雨水泡过的柴火,明明湿冷,却还憋着点火星。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下午,阳光把苔石镇的石板路晒得发烫。
陈念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手里捏着周舒怀画的光路图,指尖在“洱海”两个字上反复摩挲。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钟思淇打来的电话,她接起时,语气里还带着没散去的涩。
“喂淇淇,明天就开学了,你作业写完没?”陈念拨弄着竹椅的裂缝,没听出电话那头的沉默,“我跟你说,我妈昨天居然提到洱海了,说拍出来会好看,你说她是不是转性了?但她还是那副硬邦邦的样子,连句软话都不会说……”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和妈妈的别扭,说藏起来的滤镜,说那句绑着“一本”条件的旅行承诺,完全没注意到钟思淇的回应越来越淡,只剩下偶尔的“嗯”“哦”。
直到她说到“我妈肯定还是不赞成我学摄影”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打断:
“陈念,你能别那么矫情吗?”
钟思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低落,还有点压抑的委屈:“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思纠结妈妈关不关心摄影,我爸今天跟我说,下学期可能要转学,我能不能进重点班还不一定呢……”后面的话被哽咽声盖住,陈念握着手机的手猛地僵住,像被晒烫的石板烫到了似的。
“淇淇,我……”陈念想道歉,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她举着手机愣在原地,阳光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原来钟思淇低落了一下午,而她只顾着倒自己的苦水,连朋友语气里的不对劲都没听出来。心里那道刚裂开缝的墙,突然又被愧疚砌得更高了些。
晚上收拾书包时,陈念把周舒怀画的光路图夹进物理笔记本,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摄影教程。
妈妈走进来,手里拿着教程递给她:“忘在沙发上了,装进去吧。”陈念接过书,指尖碰到扉页上妈妈写的“洱海”,突然说:“我今天跟淇淇吵架了,我没听出来她心情不好。”
妈妈把叠好的校服放在书包上:“朋友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开学道个歉就好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却把她最喜欢的草莓笔塞进了笔袋,“这个给你,上次逛街看见的。”陈念捏着笔,突然发现妈妈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洗不掉的油烟渍,心里那点酸又涌了上来。
开学那天,临州市一中的校门口挤满了人。陈念背着书包走进校园,远远看见钟思淇站在公告栏前,盯着分班表发呆。她走过去想道歉,却看见钟思淇转过头,眼圈有点红:“我分到一班了,跟你和周舒怀一个班。”
陈念的心里松了口气,刚想开口说“对不起”,钟思淇却已经转身走向教学楼,脚步快得像在逃。
陈念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原来道歉比想象中难,就像她和妈妈的和解,明明心里都惦记着,却怎么也跨不过那道别扭的坎。
一班的教室闹哄哄的,同学们互相打着招呼,周舒怀坐在靠窗的位置整理习题册,看见陈念进来,朝她挥了挥手。陈念走过去坐下,把书包塞进桌肚,发现钟思淇就坐在前桌,背挺得笔直,没回头看她一眼。
“钟思淇也在一班?”周舒怀低声问,陈念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我们昨天吵架了,我没注意到她心情不好。”
周舒怀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等她平复一下,再好好聊聊。就像解物理题,有时候需要等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班主任走进教室时,钟思淇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和陈念对上,却又迅速移开,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
陈念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像塞了团乱糟糟的线——她和妈妈的别扭还没解开,现在又和最好的朋友生了嫌隙,那些关于洱海的期待、关于摄影的热爱,突然被这些没说出口的歉意衬得沉甸甸的,涩涩的。
课间操时,陈念看见钟思淇和新同桌说话,笑得很开心,却在瞥见她时立刻收住了笑。
周舒怀走过来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两张物理竞赛报名表:“一起去交吧,截止日期快到了。”陈念接过报名表,突然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总想着自己的事。”
周舒怀看着远处的操场:“你记得动量定理吗?作用力和反作用力需要时间传递。情绪也一样,她现在需要空间,你需要勇气,等时机对了,自然会和解。”
他顿了顿,指了指教学楼后的天空,“你看今天的云,像不像你拍的雪山照片?光线刚好。”
陈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白云在蓝天上轻轻飘着,像幅没加滤镜的画。她突然想起钟思淇以前总抢她的相机拍云,说“你的镜头里连云都比别人的好看”。心里的愧疚和酸涩搅在一起,像杯没调好的饮料,难喝得让人皱眉头。
回到教室时,陈念发现桌肚里多了颗水果糖,是钟思淇最喜欢的柠檬味。她捏着糖纸抬头,看见钟思淇正假装看黑板,耳根却有点红。
陈念把糖剥开塞进嘴里,柠檬的酸混着淡淡的甜在舌尖散开——原来和解有时候不需要说出口,就像妈妈藏在书包里的草莓笔,像钟思淇偷偷放的柠檬糖,像周舒怀说的“合适的切入点”,总有一天会在某个瞬间,悄悄落在彼此心里最软的地方。
只是现在,她们还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勇气,去跨过那道藏着别扭和愧疚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