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1页)
窦屏山却尚年少,不懂得揣摩人心。他面无惧色,直起背来半分也不退让,直直的顶了回去。
“臣只言事实,不必多想。”窦屏山耿直回道,“臣身为县衙主簿,对许州大小数据皆是了然于心。这里斗胆问一句户部,许州本旬的粮收,是否比平常少了一倍?”
户部尚书没想到这把火居然烧到自己身上。他闻言急忙出列,拱手道:“确有此事。许州知府上报,说是因为去年歉收,延至今年。”
“这话不对。”窦屏山回头看着他,开口却条理清晰。
“各县的粮仓以年结断,歉收应当转结至去年冬天,与今年夏天有何关系?再者言,此时并不是农收时节,如无天灾,应当年年相差无几。这样大的纰漏,户部竟不纠察吗?”窦屏山出言快速而利落,反问起来。
户部尚书张口结舌,一身冷汗浸到官袍上。皇上不耐地向他摆了摆手,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回去自己核。”
“不仅如此,我还要问一句工部。”窦屏山头也不回,继续道,“许州本旬的工事预算,比上旬实际上多出了三分。但眼下城内并无项目,大人不觉得有问题吗?”
工部侍郎出列道:“皇上,尚书大人今日告假了。窦主簿所言,之前许州报上来说是修筑河坝工事,我们回去会再核查账目,必是在哪一处出了问题。”
“此事查账无用,工部竟没印象吗?”窦屏山回头,神情里带了些疑惑,“河坝工事去年年前就结了,报了验收拖到现在也没人来查。没人来不要紧,但依律报了验收就应登记为收工,账目关停。许州至今仍借此划账,这么明显的事儿,工部竟也没看出奇怪来?”
工部侍郎舌尖抵着上颌,两颊紧绷着酸痛起来。腿软着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半句话也不敢说。
大殿中静寂下来。众臣盯着中间的窦屏山,纷纷换了一种神情,人人自危起来。他们总算是知道这年轻人为何敢于递红状了,这分明就是个瘟神,今日若是盯上了,谁也别想从殿上完完整整地出去。
皇上却已经懒得答话,他伸手将桌上的奏折敲了敲,笑道:“朝中六部尽是翰林高儒,竟不如许州一个主簿聪明。朕是不是该好好赏你们?”
众臣见皇上变了脸色,登时接连跪下请罪。皇上怒意未减,却看向一旁的宋维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宋维伏在地上,低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却听皇上冷冷问道:“这件事单凭你压不下来,说,京中是谁跟着包庇你?”
“臣……”宋维如坠冰窖,张口也无从答起。他忽得想起,自己站在宫门外那阵怪异的预感来,心下缓缓一沉,知道事已至此,是该走到尽头了。
他低头不答,只觉得头上又狠狠地挨了一下。
皇上将杜靖达的折子劈头掷在他脸上,问道:“你会不会打仗,朕心里清楚得很。杜靖达肯出言给你表功,是顾及着朕的面子。你却在外仗势欺人,倒是真不把朕当回事。说话,是谁指使你诬告?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无人指使我,”宋维木然道,“臣嫉妒杜靖达屡获升迁,又看不起他出身寒微,因此上奏诬蔑他。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臣甘心认罪。”
“说谎,”皇上驳斥道,“你胆敢在京中摆弄权术,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朕眼皮底下弄这些,是谁在授意你!”
窦屏山听到此节,张了张嘴想要开口。但还没等他出声,傅行州却在旁边拉了他一把,向他摇了摇头。
窦屏山不解,便疑惑地看着他。傅行州向他比出口型:“不到时候。”
殿上卫兵来去,宋维被一路拖出殿门,直接拉到刑部去了。金殿上一时静下来,皇上望着堂下众人只觉得心烦,呼了口气便打算退朝了。
但他还没说话,却见闻阶几步出了列,拱手道:“皇上,臣有一事,还需禀明。”
“没什么急事明天再说,”皇上站起身来,“或者给御史台写折子吧,朕会看的。”
“臣不敢拖延,”闻阶几步上前,跪下追道:“昨晚京郊忽有羯人偷袭,经详查,恐是傅行州故意引进来的。”
正午时分,室外的酷暑依旧。夏日的清风从廊下吹过来,将竹叶的清香散得满园都是。此时的阳光和煦而轻柔,细细密密地洒在窗棂的白绢上,映出窗外青竹修长的影子。
阎止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间已是天光大亮。墙角的冰瓮静静散着凉气,清风一拂,带得整间卧室舒爽而静谧。
周之渊趴在床边午睡,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手中还握着一卷琴谱。他的头发垂到阎止的手臂上,随着少年人呼吸的起伏带起一点痒。
阎止动了动小臂,试图抽出来挪到一边去。但他刚往后撤了撤,却碰到了周之渊手里的谱子,少年人立刻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