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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诵看见蒲云深俊美的容颜逼近,近得呼吸相闻,睫毛都要扫在他的脸上。
“我有时候真希望你没有前世的记忆,这样我这辈子就可以把你养得更好。”
安诵耳边轰了一声。
世界的一切都沉寂下来。
水族缸里的鱼停止了跳跃,玫瑰枝条不会因嚣张的风拍打纱窗,厨房里咕噜咕噜冒泡的粥也没再出声儿了,不晓得是不是熬糊了,才这样安静。
但是蒲云深却很清晰,依旧保持着说那句话的姿态,上半身倾轧在他上方。
安诵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每一根绒毛。
对方的手一直死死捂着他的心脏,在他说出这个令安诵情绪失控的消息之前,就已经捂住了它。
“你是重生的,”嗓子又哑掉了,刚才养了那么半小时没有一点儿功效,安诵每个字都说得很费力,“你是重生的,你知道,我、我……”
“我知道。”蒲云深说。
他知道安诵被关进戒同所过;
他知道安诵死之前整个房间密布监视器;
他知道罪魁祸首在他临死前仍旧不信他病重难医,派人踩在他心口羞辱了他。
安诵浑身的刺好像都长了出来,眼泪碎在了脸上,他像是连哭都不会了,一声都不出,死死地盯着这辈子他最信任、他已经把性命交付给对方的人。
他浑身都是抖的,水从四面八方涌向了他,将他淹在里边出不去,可他不知道他就是水的源泉,眼泪不是湖,眼泪是世界上最大的瀑布,将他冲洗得赤身裸体、纤毫毕现地露在爱人眼前。
他大滴大滴地掉眼泪。
被子是很大的,但是没有办法盖住他,蒲云深还是会看到。
看见他。
蒲云深的膝盖仍旧是着地的,苍白的指根握住他心脏的部位,“没事,安安,没有事……”
眉目清寒的青年就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安诵在他身边呆了很久了,有时候他的安抚是比药更有用的治疗,即便他现在这样,仍旧习惯性地依赖蒲云深的接近。
他跪下去,然后咬开安诵的皮带,灵巧地、用嘴。
然后像一个真正的啮齿动物,用最原始的动作叼走碍事的布料。
“没事,让我看看,宝宝。”
“灯亮着也没关系。”
“你看看我,看着我,我是阿朗。”
“在阿朗面前怎样都可以。”
“不怕的,宝宝很好看。”
“宝宝好棒,就要这样。”
“我从上辈子就开始暗恋你了,宝宝。”
……
“怎么说,师弟。”宋医生焦虑道,“就在这干等着?万一心理阴影没扫除,给人弄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陆医生瞥了他光亮的秃头一眼,不急不慢地继续调配药品:“要么你去,你觉得你比蒲云深更知道分寸就行。”
“我怎么就比蒲云深不知道分寸了,”宋医生反驳说,眉心的川字愈发明显,“他能知道什么分寸,他自己都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就是看着他长大的。”
“你可以坐到旁边唠叨左助吗?”陆医生烦不胜烦,“蒲云深没给出信号就是没事,给信号就冲进去救人,很难理解么?师兄,你知道为什么你秃头吗?”
宋西楼:“……”
他盯着陆云起鬓角略微泛白,却依旧茂密的头发,憋屈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按兵不动就按兵不动,干嘛要嘲讽他的秃头啊?
蒲家族上就富过,有家养医生的传统,后来到蒲老爷子蒲松的上一辈,霍大的家产被当年纨绔迅速败光,家仆也都散了;
后来在蒲老爷子这一代重新起复,事实证明,纨绔不会消失,只会在祖宗十八代里疯狂投胎。
蒲云深的父亲蒲琛就很有祖宗风范,在他短暂的当年时间里,家养医生这种小事当然没顾上,也不知道维护家族形象,在外边被人骗走了几个亿的海外资金,在家产没挥霍殆尽前,蒲老爷子给他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