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第1页)
后悔吗?安翊问自己。
后悔一次又一次对人心软吗?
活到现在她依旧没真正学会狠心。
小时候在乡下被人欺负,外婆说“没办法你自己躲着点吧”,她躲了,然后被欺负得更狠了。
于是她不躲了,谁欺负她她就打回去,可是他们的父母会找上门来讨说法,外婆说她不学好不愿意照顾她,让陈蔓赶紧接走。
所以她还手,她自保是错的吗?
被父母接回去后她以为从此有人撑腰了,可是陈蔓很嫌弃她,骂她这骂她那,安世清也只会躲着不说话。
原来父母并不爱她。
新学校的同学讨厌她,骂她土包子丑八怪,说她是捡垃圾的小难民又黑又臭,不仅孤立她还冤枉她偷东西,爸妈也不信她让她道歉,她道了。
后来她学乖,她当哑巴当聋子,当别人的小笑话。
可惜她只学会了在外面装乖,回到家就暴露本性,外面装得越乖回家就越暴戾,陈蔓骂她她骂回去,陈蔓打她她打回去,然后她把陈蔓推倒在地流产了。
满地的血啊,比起那个时候她现在手上的血都算不了什么。
那天还是个好天气,阳台外面的光透进来,将暗红的血覆上了滤镜,颜色变得鲜艳明亮,生生刺伤了她的眼睛,刺伤了她的灵魂。
陈蔓疯了,骂她,打她,饿她,关她。
陈蔓叫她去死,可她那个时候还不想死所以没答应,于是陈蔓更恨她了,每天晚上坐在她床边摸着她的脸说“你弟弟都没闭上眼为什么你能睡着?”
安世清终于受不了她提出离婚,她很果断地答应了,净身出户,她说这个家的任何东西她拿着都恶心。
陈蔓走得迫不及待头也不回,彼时她高烧未退,两条布满被陈蔓用衣架抽的青紫伤痕的手臂费力地扒着阳台窗户,她不敢追出去,她终于哭了,陈蔓再坏也是她妈妈,她走了就真的再没妈妈了。
她知道错了,她哭着说“妈妈只要你不走我就答应你去死”,她后悔了,她讨厌自己,她说了千千万万句“妈妈对不起”,可千万句轻飘飘的语言实在抵不过那一地血的分量,更抵不了一个生命的流逝。
生命是沉重的,生命是有价值的,但她安翊的生命,和地上躺着的程烨的生命是烂的,是毫无意义的,他先死,她再死,两坨烂泥一起发臭。
这一刻她想了很多很多,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循环。
其实她也不是一直都那么惨的,她有一个好哥哥,虽然林亦珩没机会听她叫了,她有一个新的好妈妈,但林宛也等不到她改口了。
她十七岁遇到了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程宋,一个无比耀眼的小太阳,可是她抓不住,谁能把太阳握在手里呢?
想到程宋,她又忍不住心生恨意,恨他,恨父母,恨全世界,恨到最后也只是变成遗憾而已。
安翊把刃口对准自己的手腕,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这一刻竟说不清是害怕多一些,还是兴奋多一些,或者是释怀多一些。
她闭上眼睛加重力气,砰地一声楼道门被打开,程宋大喘气看着她。
眼前的场景让他震惊到了极致,血液从头顶沉到脚底,全身冷得他觉得自己像是刚从太平间跑出来的冻尸。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程烨脖子脸上都是血,地上也是一滩血,安翊更是浑身血,她手里还拿着一小枚刀片,整个人如木偶一般僵硬,神情麻木,认出他是谁后眼里才有了点波动。
程宋浑身发抖走过去蹲下抱住她,拿过她手里的刀片,他很想问些什么,可他的喉咙还没解冻说不了话,好在他的脑子解冻了,思绪蒸腾冒烟。
程烨死了吗?安翊杀人了吗?他是帮忙处理尸体还是劝她自首?
安翊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唇角无力地勾了下,她泄了所有气力靠在他身上哑声说:“别紧张,我没杀人,血都是我的。”
程宋的心仿佛在玩自由落体,还把他的灵魂当风筝放,他晕晕乎乎声音颤抖:“你哪里受伤了?”
安翊伸出左手,这会血干了大半,掌心的伤口也被血痂盖住,只有一个很小的口还在慢慢出血,可四个指尖的伤口却怎么都止不住,一直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