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第2页)
盼儿却仰着小脸,看看奶奶难看的脸色,又看看气鼓鼓的小姑姑,小声问:“奶,大姑是不是就是照片上那个,梳着大辫子的人?”
当年阮苏叶是第一批下乡,上了报纸,也难得拍了照片,她没带走,成了家里为数不多的照片,春妮跟盼儿看过很多次。
只是时间太长,照片边缘有些卷翘泛黄,胶质似乎也有些受潮晕开,影像已经模糊,像是隔着薄雾。
可即便如此,照片上那个穿着略显宽的大棉袄、系着朵大红花的年轻女孩,依然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她的皮肤在黑白照片里显得异常白皙,五官生得极好,眉目清晰,鼻梁挺秀,嘴唇的轮廓也分明,却偏偏生了一对不讨喜、容易惹是非的桃花眼,神情也绷着。
阮母喉头一哽,揉了揉盼儿的头发,转身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白雾混着肉香猛地腾起,模糊了她泛红的眼眶。
整整十年了,阮苏叶那个白眼狼,什么怨什么气,整整十年都没有联系过他们。
哎!
胡同里那绝望的哭声,似乎在她耳边隐隐作响。
年夜饭终于在一种刻意营造的热闹中摆上了桌。
“爸,妈,您二老辛苦一年了,儿子敬您一杯!”
阮建国端起小酒盅,里面是散装的地瓜烧,热辣辣的气息直冲鼻子。他憨厚地笑着,试图把这屋子里的气氛重新暖起来。
阮父“嗯”了一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脸上的皱纹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舒展了些。
王秀芹脸上晕出几分羞涩,轻轻推了推丈夫。
阮建国会意,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尽是压抑不住的喜气:“爸,妈,还有个好消息跟二老汇报一下。秀芹她又有了!刚查出来不久。”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入了刚刚平静的水面。
“哎哟!真的啊?”
阮母刚才因阮梅花和想起苏叶带来的阴霾瞬间被冲散了大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是惊喜地看向王秀芹的肚子;“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几个月了?反应大不大?”
“刚两个多月,妈,没啥大反应,就是有点犯困。”王秀芹低头笑着,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好!好!好!”阮母连声道好,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秀芹啊,这回可得当心着点。建国,你多照顾着点你媳妇儿。哎呀,这大年三十的,真是双喜临门。盼了这么多年,这回可得是个大胖小子了,给咱老阮家再添个顶门立户的。”
“妈说得对。”阮建国笑得见牙不见眼,“肯定是个小子。”
阮春妮和阮盼儿正眼巴巴地盯着肉,听到这话,都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茫然。
春妮眨巴着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奶奶,小声问:“妈,你肚子里有小娃娃了?弟弟?”
盼儿更小,有些不安地往姐姐身边靠了靠,懵懂地问:“弟弟?那我呢?妈妈不要盼儿了?”
“傻孩子!”王秀芹笑着把盼儿搂过来,“妈怎么会不要盼儿?弟弟是来跟盼儿和春妮作伴儿的,是来给你们撑腰得,以后等你们嫁人了呀,就不怕被欺负了。”
阮母:“对对对。”
这时,一直闷头吃菜的老四阮建业也抬起头,脸上带着点小得意,赶紧接话:“爸,妈,还有一件喜事儿呢。小娟昨天特意托我给您二老带了新年礼物。”
他说着,从旁边椅子上拿过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两条厚实的藏蓝色的羊毛围巾。
“她说天冷,您二老出门围着暖和。这可是她托人从内部买的毛线,自己熬了好几夜织的呢。”
“哎哟,这太贵重了。”阮母惊喜地接过围巾,爱不释手地摸着厚实柔软的羊毛,“小娟这孩子,真是有心了。手也巧,建业啊,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多懂事的姑娘。”
阮父也拿起另一条围巾,粗糙的手指捻了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嗯,是好东西。有心了。”
阮建业得了父母夸奖,腰板都挺直了些。
“小娟嫂子人好,知道心疼你们。”
阮梅花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扫兴,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饺子,不太满地小声附和了一句吉利话。
哥哥们都有家有业有盼头,连未来的四嫂都这么会来事,只有自己,高考落榜,复读前途未卜,连睡觉的地方都快没了,还要时刻提防着被“遣返”或“下乡”的命运。
可要是嫁人,她也是不愿的,她心里已经有人。
与此同时,燕京汽车站,一班晚点的绿皮火车终于到站,吐出稀稀拉拉的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