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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宁闻言,有些沉默。
她没想到明轩竟然亲自来了杭州,那他不教书了?怎么养妹妹?
不过,这些不是她要考虑的事儿。
有船就好,甚至这船跟工部和兵部不沾边,就更好了,在来杭州之前,她就已经给皇帝上折了,希望能有好结果,早日带着船回江西。
“长宁多谢大人,今日来此,收获不小,心中感激不尽。”
周密笑道:“来都来了,女书令不打算见见明轩?”
赵长宁诧异道:“明大人不是不让您告诉我吗?若此时我见了,岂不将您也漏了出去?周大人堂堂布政使,可不能做说话不算话之人。”
周密看着她离去的纤瘦背影,笑着摇头,朝外头喊道:“行了,进来吧。”
明轩一身布衣进门,星眉朗目,身姿挺拔。
“你与她,有一处很像。”周密肯定的点评,“都嘴硬的很,为达目的不罢休。”
明轩苦笑,“你不了解她,她这人极为警惕,旁人轻易不能取其信任,嘴硬心也硬,不然何以女子之身跻身朝堂,周旋在虎狼之间,周兄,你别小看她,小心吃亏。”
周密不在意的嗤笑,讥讽道:“那你真是有福了。”
他这话说得极为刻意,尤其是“有福”二字。
明轩并不在意,只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目中隐含担忧。
“怎么瘦了那么多呢?”
赵长宁从承宣布政使司回到驿馆后,就发起了高热,这次真是太受罪,她以后再也不想坐船了。
云生担心地落泪,“姑姑,明大人也在杭州呢,不如我去找他吧?他是前任杭州巡抚,总比咱们消息灵通些。”
赵长宁两颊泛起不正常的酡红,眼眸含水,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不愿露面,那就罢了,这次本就帮了我大忙,再麻烦人家就不好了,消息会来的。”
云生鼓着嘴擦泪,“姑姑,我是怕那些口谕圣旨又被拖延,咱们耗不起啊。”
赵长宁喘了几声,声调渐渐低沉,似是要睡着了,“那就是命了……”
她喃喃道:“是命啊……”
女书令生病的事儿,不算秘密,乔家率先带人前去探望,但没见着人,这事儿便也传到了布政使司。
已经六月底了,杭州热得蝉鸣蛙叫,看来今年夏天,不好过了。
周密满头大汗地看着面前的明轩,头疼道:“明轩,我就是个处处受掣肘的小小布政使,不是什么大人物,你别太过分。”
明轩板着脸,朗声道:“那艘船,你明明能处置,为什么不给?况且你心里很清楚,她做的这事儿,绝不是坏事,如今朝廷贪蠹无数,掏空国库,百姓穷困潦倒,若能从外头来钱,总比在内里生乱要好得多。”
“是,你说的不错,想的也很好,但你想过没有,那艘船她为什么那么难拿到?”
周密没好气道:“你上次兵行险着,若不是赵长宁,我也会跟你一个下场,明轩,我跟你不同,我有家有业,我不能再任性妄为了,这事儿,你也别再掺和了,此女胆大包天,妄想参政,你会被她连累的。”
明轩面色一怔,终究软了下去,“对不住,是我太着急了。”
周密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
“朝堂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周旋的,那些贪蠹联手抗衡,谁也不能撼动,这是大庸多年积弊,不是一日形成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连皇上都被此制衡,不说别人,就是当朝首辅高赟,咱们也是查到不少猫腻,可有什么用呢?眼看着两朝老臣,配享太庙,谁能去撼动门生遍地的首辅大人?你也劝劝她,随波逐流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迟早要出事……”
明轩扭头就走,明显不想继续听。
周密气急败坏,差点跳脚,“你干什么?你给我回来,我说不能给就是不能给,明轩,你这个混小子,老子真是看错你了……”
明轩忽然站定,隔着长廊,在芬芳的紫藤花香气中,与周密遥遥相望,目光一如当年坚毅。
他道:“若她就是这个突破口呢?当今皇上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从来不信任人,但她做到了,甚至成了从五品御前女书令,领了皇命要做大事,周密,我们已经深陷朝堂,走不出礼义廉耻、亲朋故旧,但我们没办法撼动的事儿,她可以斡旋抗衡,周密,咱们当初说过各自的理想,为官是要干什么?你忘了吗?”
周密看着明轩大步流星的背影,又气又怒,但气过之后,又苦笑起来。
他怎会忘记那些长存的理想和心中的火焰?
望着万里无云的天,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朝堂的天,什么时候能亮呢?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白日里热烘烘的气终于散尽,晚风轻拂,穿堂而过,伴着蛙鸣声声,夏日清凉的夜终于舒适地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