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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傻谁傻(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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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他掏出手机,指尖冰凉,拨通了那个号码。

“按你说的……都做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我厌恶。

山间的雾气不知何时悄然弥漫上来,带着湿冷的寒意。烟灰簌簌落在锃亮的皮鞋上,留下肮脏的印记。他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医学伦理与生命渴望的断层线上,像路边一颗被碾碎的石头,既不属于坚固的山体,也不属于平坦的道路。无处可归。

漆黑的书屋外,李默独自站在那条陈瑞海刚刚驻足过的小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细长。洪姨的汇报言犹在耳:太太没用晚饭,什么都吃不下。

他不敢想象里面的情形。寂静中,仿佛能听到她压抑的、细碎的啜泣声,像被无形之手撕碎的纸屑,飘散在夜风里。这想象让他心如刀绞。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室内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他急切的目光在黑暗中搜寻。书桌旁,书架边,茶几侧,都不见那抹单薄的身影。

“我在这儿。”

声音自身后传来。李默猛地转身。

倪惜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小路上,怀里抱着一束沾着夜露的白色花朵。夜风猎猎,鼓动着她身上单薄的白色长裙,勾勒出她过分纤细的腰肢,让她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李默的心脏骤然紧缩,一个箭步冲上前,不顾她怀里抱着的花,也不顾她低低地惊呼“我的花……”,用尽全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骨血里。

是他授意的。是他让陈瑞海刻意夸大了风险,隐瞒了其他或许存在但同样艰难的治疗方案,甚至暗示了最坏的结果。

卑劣吗?毋庸置疑。

可他宁愿做这世上最卑劣的小人,也绝不能承受失去她的万分之一可能。他已经试尽了所有方法去挽留她濒临熄灭的求生意志。这一次,他卑鄙地利用了她对孩子的渴望,这是他留住她的最后一线生机。如果爱必须沾染肮脏的手段才能延续,那他甘愿永坠地狱,做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倪惜感觉自己快要被他嵌入骨骼深处,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一股无名的怒火和委屈涌上心头,她踮起脚,对着他坚硬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肩头传来尖锐的痛楚,李默身体一僵,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

“我疼!”倪惜在他怀里挣扎着喊道,声音带着痛意。

李默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怀抱,手足无措地轻拍她的背,又伸手去梳理她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长发,动作僵硬而小心翼翼。

这笨拙的关切,竟奇异地冲淡了倪惜心头的怒火。怀里被他压坏的花朵散落了几瓣,掉在地上,她也无心去管了。

“李默。”她抬起头,夜色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我宁愿死,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李默放在她腰间的手瞬间僵硬如铁。眼底翻涌起铺天盖地的悲伤和哀痛,那浓烈的绝望甚至让周遭的夜色都为之退避,清晰地倒映在倪惜的瞳孔里。

她腾出一只手,用力抓住他僵硬的手掌,将它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心脏正剧烈地跳动着。

“你能为他续命的,对吗?”她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和期冀,“我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你不是都缝缝补补了这么多年?他就算……就算生下来不那么健康,你也有办法让他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的,对吗?你一定有办法的!”

她紧紧盯着他,那双曾黯淡多年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婚礼之后他再未见过的灼热的光芒。

“李默,求求你……答应我!”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迫切地想要得到他的承诺。

此刻,无人能体会李默的痛苦。

算计、演戏、威逼……一切如他所料,他是这场戏的导演。但他也是最可怜的主角,一个亲手将自己推向地狱的囚徒。

八年来,他从冰冷刺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捞起她,从散落一地足以致命的药片旁抱起她,从深不见底的游泳池里救起她……她曾三次决绝地走向死亡。

终于,她不想死了。她为了腹中的孩子,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意志。

这本该是他梦寐以求的救赎。

可这救赎的源头,竟是为了另一个生命。

李默的爱,在她重燃的生命之火面前,算什么呢?不过是孩子人生故事里,一个卑微的注脚吗?

“倪惜。”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你所有的自私……都精准地对准了我。”

而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明知是饮鸩止渴,却依然……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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