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第1页)
浔阳侯府的过往其实并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明蘅没去打探,也没有人特意说给她听罢了。
真要说起来,其实三言两语就讲完了几个人的一生。
端慈皇后其实和先帝也算青梅竹马,自幼便一同长大,浔阳侯府那时在边关有亲手练就的金羽卫驻守,在京城坐镇中军都督府拱卫京师,于公于私这都算得上是极完美的一桩大婚。
可惜先帝对端慈皇后乃至浔阳侯府,都不过尔尔,他心里属意的一直都是在东宫就陪伴他左右的许氏,也就是现在的许太妃。
九五之尊偏宠哪位妃嫔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坏就坏在三王爷出生尚在嘉和帝之前,立嫡立长就成了个难题——至少对先帝而言是个难题。
距离大位不过一步之遥,许家哪里是能善罢甘休的性子?何况在立太子之前,许家有先帝的偏爱,立太子之后,许家有先帝的愧疚。
可是端慈皇后贤德温厚,太子沉稳谨慎,想要行废立之事,这两边都难以得手。
许家自然就盯上了端慈皇后身后的浔阳侯府。
这样的龙争虎斗是从哪里开始的,如今已经理不清那个头绪了。但事态就这样不可挽回的愈演愈烈,在断云岭之战爆发之前,许家明里暗里克扣拖欠金羽卫军资,就等着他们顶不住了再问罪浔阳侯府。
容家自然也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但先帝充耳不闻,容家只能一边苦苦支撑,一边四处运作。容二爷性情疏阔,能言善辩,还真让他筹集了能解金羽卫燃眉之急的军资……
可就在他送往断云岭的路上“遭了山贼”,不仅他落得个身首异处,连不放心他一个人奔波跟他同去的妻子陆氏也同样惨死当场。
爱子一家遭此祸事,补给又不见踪影,老侯爷心神俱震之下仓促应战,结果便是断云岭惨败,老侯爷战死沙场,容侯也不过捡了条命罢了。
自此浔阳侯府几乎一蹶不振……但老侯爷尚在热孝,先帝便听了许氏“安抚容家忠臣之心”的鬼话,将容家的二小姐容昀赐婚给了陈家。
这陈家和许家一贯交好,陈家子浪荡纨绔,若是浔阳侯府鼎盛之时,他别说上门求娶,就是透出一点意思,老侯爷只怕也要打断他的腿。如今浔阳侯府遭此大难,早就觊觎容昀美貌的陈家子立刻便求到了许氏跟前。
先帝的赐婚虽说了让容昀守完父孝再择日成婚,但容昀本就是个刚烈性子,见先帝如此轻慢容家,竟然一条白绫投了缳。
此事刚出的时候,先帝也难得有了些愧疚之心,可许氏轻描淡写提了几句,先帝又觉得容昀此举是对他的大不敬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容昀是在做给谁看?
盛怒之下,先帝越发纵容许氏,不仅又将当时还没及笄的三小姐容熙远嫁关外,甚至发下话来,容熙要是再学容昀,就让浔阳侯府的人全部滚去关外。
容侯昏迷不醒,容三爷当时不过是个孩童,浔阳侯府当时只剩下容侯的妻子姜氏苦苦支撑。容家人不能不多想一步,究竟是断云岭之败侯府惹了先帝不快,他才对容家如此严苛,还是先帝早就忍受不了容家,甚至他和许家一样,就等着这场大败?
无论如何,金羽卫已经不复存在,侯府百年基业不能再毁在他们手上了。容熙擦干了眼泪接了圣旨,刚脱了孝便远赴关外。这样的婚事,背井离乡的容熙难免郁郁寡欢,几年后留下一个孩子也撒手人寰了。
“即便是不如从前煊赫,浔阳侯到底还是一等侯,以侯府众人的品貌家世,难道还能找不到嫁娶的人家么?”沈宗芳喝干了杯中的冷茶,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但国有蠹虫,家无宁日,何苦拖累了其他人入局?”
明蘅便明白了。对浔阳侯府而言,那些婚嫁喜事并不意味着他们多了一个新的家人,只意味着他们又多了一个会被许家攻讦的目标。
他们没有许家那样花样百出的手段,更没有那么狠辣的心肠,所以他们选择把这些悲剧的火种留在自己身上,就这样孤单地站在许家的刀口前。
明蘅有些悲哀地说道:“许家想是知道他们的打算,才打起了梦溪的主意吧……不就是想在他们心上捅刀子么?”
沈宗芳轻声道:“只怕还没有这么简单。”
明蘅没听懂。在她看来,横竖这桩婚事容侯是绝不可能同意的,只要许家和三王爷没有卑劣到直接在容梦溪身上动手脚,除了恶心一下侯府众人,还能有什么变故?
这个答案不久她就知道了。
许家一系的人疯狂煽动朝野声浪,要浔阳侯府“大局为重”,彰显大景朝廷上下一心的和睦来。否则莫说重开边市的商讨,不是赤裸裸告诉周遭大景派系林立、各自倾轧,连面子功夫都做不得了?
三王妃他们精心挑选的提亲人选这时也显出了威力来:无论怎么看,除了和三王妃沾亲带故之外这都是个不错的议亲对象。这就让浔阳侯府的反对显得越发苍白无力。
人人都知道三王妃这提亲不安好心,可谁能把这话放倒台盘上说?
就算说了,人家说她是诚心示好之举,不还是侯府不识大体么。
嘉和帝被吵得头大如斗,私下里甚至劝了几句容家不如就认下这婚事:“有朕和老七在后面,杜家难道敢有一丝半点怠慢?”
容三爷气得险些对着嘉和帝破口大骂——好歹还是忍回了七王府——嘉和帝不管后宫的事,哪里知道想磋磨一个人甚至不需要明面上怠慢她?